九 太难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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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水平息,凌乱将止,两人在这张塌上搂着彼此取暖,相拥睡了两时辰。

  谢春深每日要上朝,早已养了作息,无论何时入眠醒来都是那个时候。

  但今日睁开眼,已比平日迟了一柱香功夫。

  情欲酥入脑,直催人深眠。

  为了赶上朝,他不得不松开手下温热的软腰,向后撤开,捡起地上的亵衣裹了推门出去。

  一关门,木漪便动了动,出了一身汗,浑身粘腻。

  他松手时她也醒了。

  此刻耳边极静,耳后仿佛仍有呼吸扑洒,枕边那块余温尚存。

  木漪听着外头若有似无的说话声,裹紧了唯一的一件盖身之物,不久就睁着眼听得他再次推门入内,开始自己窸窸窣窣地穿衣裳。

  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脏的根本不能穿,应该是跟下人去要了一身干净衣服。

  谢春深坐在塌前,用手拔上靴,一头潮湿的散发还披着。

  一手伸进大氅去摸来摸去,冰冷的指尖碰到她的腰,害得木漪哆嗦了一下。

  “醒了?那就起来,帮我找簪子。”

  “……”

  木漪不动。

  熟悉的气息扑上来,她急忙闭起了眼。

  谢春深停在她上方等了一会儿,无声将手放在腰凹处,隔衣掐了一把她的腰肉。

  木漪忍住喉咙里的声音,暗自皱起眉头。

  谢春深确定她已经醒了,手沿着脊背滑上去,捏住她光裸的肩头,俯身凑去她耳边,沉声:“小舟,你答应我?”

  “……”

  她蜷起身装冷,好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衣中。

  何时何地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谢春深虽气,可与她连这种亲密的事都做了,他还能拿她如何。

  忍着气,扬手便抽出她臀下压着的发带,低头在她耳上用牙尖咬了一口。

  之后边走边系发,终是离去了。

  木漪睁开眼,对着一片漆黑干干地发了一会儿呆,在天亮之前也起身收拾好,回到了铜驼街。

  本猫着步直奔自己寝堂,可路过刘玉霖所在的榆拙房时,里面还亮着灯。

  门前守夜的婢子已经私自睡着,听见脚步,朦朦掀开眼皮,吓了一跳,忙跪坐行礼:

  “主家,小人不是故意……”

  “——里面在干什么?为何还亮着灯?”她直接问。

  那婢女惶道:

  “主家嫁期将至,陈夫人念叨着嫁衣不知能不能绣完,刘女郎听见后便提出帮陈夫人一起绣,主家出去后,陈夫人来了千秋堂,但……”

  那婢女反手掀开了一条门缝偷看,又跪回来说,“她们早就睡着了,只有灯还点着,奴婢怕脚步吵醒她们,就一直没有进去熄灯……”

  木漪没有罚她,将她挥退,自己轻步进去。

  桌上堆着针线和绣中要用的鸟羽和珍珠,刘玉霖和周汝二人甚至手中还一手执着针一手拿布,就歪着头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应是累得实在熬不住所至。

  木漪提裙,踮起了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到二人身边,将她们手里的布料和针线取了。

  她摸过那一针一线绣上的图案,绛领碧袖的袿袍上有双生莲花,寿菊,挂枝桃花,还有栩栩如生的春鸟。

  突然觉得,这场她根本不期待,亦无关男女之爱只为利用的婚礼,已被注入了一种别样的暖意。

  淡淡一笑。

  去塌上取来暖被,为她们轻轻盖上。

  其后回到书房,喊来秦二。

  “昨夜,都顺利吗?”

  秦二颔首:

  “陈小郎君已经安排咱们的商船插了军旗,跟着段,段那个什么,大宰相的第二批军队一同南下了。

  四船的货物装得满满的,在荆州会有陈军来接应搬走。”

  她郑重嘱咐,“让那些船停在陈军领地,不要回头。”

  “可是之前……”

  木漪打断他,动了动酸痛的腰和腿,甚至都跪不住,只能盘着坐:“谢春深太难缠了,我们昨夜没有谈妥,他必定会设法阻拦,这些船再回洛阳就出不去了。

  所有的东西,按价值高低,先后单趟运去荆州陈军那里。”

  *

  刺杀失败,中书令与其余同谋者一夜未眠,上朝时,腹中还在斟酌昨夜商量过的应付之策。

  甫见谢春深人,脸色微变,内心惊颤,可谢春深禀报完所有朝事之后,并未对他们暗杀他一事有只字提及。

  几人下朝后便准备严防死守,免遭谢春深抱负。可他们没有想到,谢春深并未想过要用自己的人来处理他们。

  他现在与元靖是同谋,元靖想做却不好明做的事情,谢春深都能帮他完成,支走段渊只是谢春深跟元靖所禀的第一步。

  第二步,谢春深在花苑深处与元靖一同赏花时,支走了所有人,跟元靖说起中书令所为,又跪下求请:

  “中书令反对集权,应当立即杀中书令。”

  元靖微惊:“无故杀了他,臣心会乱,他们七嘴八舌地上书,朕无法服众,何况他已对你有所防备,甚至提前留下遗书,怎么说杀就杀?”

  谢春深一笑:

  “我已审出他手下所知——他欲杀我之后,伪造证据嫁祸给燕梁二王,辅助段太尉拿捏二王,收走兵权。中书令顾大局,行一箭双雕之计,我只需借他一计,还于他身。

  至于遗书,臣会销毁,绝不会让此书流入外人之手。”

  元靖思虑重重,终叹口气,摆了摆手:“你去办吧……不要露出马脚。”等谢春深离去,元靖对着河面空道:“段渊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徒弟,比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七日后,谢春深将绑来的那些家臣放出刑室,他们一路奔逃至各自家主身边,求见家主。

  家主听闻是自己的家臣逃脱归来,只有胆小怕事的两人拒其于门外,命手下杀之灭口,其余大臣都照常接见,一见面,无一例外的,他们皆被家臣当场行刺毙命。

  他们都忘了,谢春深是从廷尉府一路浴血锻出来的尖刀,经过他手的人,只要能活下来,不可能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谢春深将朝臣的死嫁祸给燕梁混在洛阳的残党,中书令的目的达到了,只不过,换成了用他自己的命去死。

  中书令生前指控谢春深的遗书放在尚书令那里,中书令一出事,尚书令紧急将遗书转至亲信,一个吏部小卿魏尧手中。

  魏文尧急中生智,交给其爱妾放入闺中保管,并嘱咐:

  “事关重大,这个盒子你跟谁都不能提起,等我让你拿,你再拿给我,切记。”

  却不知,洛阳里只要有人当官,家里还能塞得下女人的,都由木漪替谢春深挑过了一些美姬,被谢春深的手下辗转塞了进去。

  这爱妾虽不是谢春深的人,可爱妾身边伺候她的婢女却是。

  待时机成熟,那封遗书被层层递手,送到元靖面前时,连元靖都生怕暴露,有些不敢面对。

  谢春深上前,郑重其事道:

  “为查中书令与中书几位大臣所死真相,陛下一定要亲自打开才对。”

  元靖见谢春深风度从容,并不慌张,想来他已经准备过了,便肃目打开盒子,看完后由疑转怒,丢下御案,一拍而起∶

  “这是写的什么?!”

  尚书令看魏尧,魏文尧亦惶恐疑惑,跪行至尚书处,二人同掂绢帛来看,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会……”明明是遗书,怎会变为讽刺元靖朝政不明的黑章!

  魏尧被变故惊得瘫坐在地,尚书令甩了魏尧一个耳光,“废物,你竟连这种关键证物也保管不好!”

  又跪行御案之前,声泪俱下:

  “陛下!遗书是被调换了,定是有人加害啊!臣求陛下深查!”

  “遗书内容老夫看过,老夫能当场再述一遍!”

  话后站起来,悲愤直指一旁站立的谢春深:

  “杀父杀兄,绝师虐徒之禽兽,颠倒黑白,污乱朝政之梼杌!这便是中书令开头一句!字字血泪,拳拳凿泪,朝上所符之人,只有一个!

  此事只能是谢戎所为,陛下不该彻查他近日举动吗?!”

  彻查,彻查就会查到自己身上,元靖怎能伸手剥开自己的脸?扬声怒道:“刘青!你无凭无据空口张来!还不给朕住口!”

  刘青犹复述遗书的其余后文,元靖不能让他说下去,大声唤来毕覆,“扰乱朝纲成何体统!将他拉下去!”

  几个宦官塞了口布堵住刘青的嘴,将刘青拖出殿外,剩下魏尧,他只知呆滞磕头请饶。

  同样拉了下去。

  不日,尚书令被撤职,吊死家中,人心惶惶到了一定程度,偏偏谢春深头脑太快,算计太尖,连喘气思余的机会都未给众人,便主持了一场朝廷内由讽刺诗引出的官员彻查。

  将官员们置于阴风大浪里洗血淘骨,待风浪平息,一些人失踪的失踪,被逼辞官的辞官回乡种田,甚而有人变得神志不清,满口疯言疯语。

  元靖上朝,收谢春深的结案书时,也惊了一惊。

  太快了。

  眼前的人七零八落,潦倒没了一半,能全手全脚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跟随谢春深的人了。

  “你……”不安翻动结案书,“结得是不是太快了。”

  谢春深站在最前,领这些人向他祝万岁,眉眼生风道,“臣以为,这样正好。”

  “缺了这么多人,朝廷六曹还怎么运转……”

  谢春深呈上一份官员推举的名单:

  “臣自然要为陛下分忧,都已经准备好了。”

  逼得太紧,元靖甚至有一种自己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谢戎年轻,太快太猛,让他有些后怕。

  他反而迫切怀念起段渊,怀念他步步为稳的节奏,希望段渊能尽快回来。

  否则朝野之上,无人能与谢春深抗衡。

  “……段卿何时回来……”

  “快了,就在六月。”

  元靖心中落不到实处,一下脑子有些乱,为掩饰不安,便随口提道,“哦,陈二与平梁县君的婚期,是不是也在六月?”

  谢春深闻言敛目,良久意味深长一笑:“是,在六月初九。”

  ? ?男主要抢亲了。

  ?

  反正这个婚结不成的,除非男主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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