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江南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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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念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被云风禾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才清了清嗓子,装作正经:“行吧行吧,师尊绣的最好。那晚上去寒山寺,能吃素面不?”“少不了你的。”苏烬白他一眼,又夹了块桂花糖藕给凌言,“主持还说,晚上能让我们上钟楼,听半夜的钟声。”
凌言这才抬起眼,眸子里漾着点期待:“枫桥夜泊里的钟声?”
“正是。”苏烬望着他眼里的光,笑得眉眼都软了,“阿言不是爱那句‘夜半钟声到客船’?今晚让你听个够。”
窗外的乌篷船摇远了,评弹的弦音顺着风飘过来,咿咿呀呀的,混着楼里的谈笑声,把姑苏的春昼衬得悠长。
暮阳浸在西天的云里,把寒山寺的飞檐染成琥珀色。四人踏着青石板路往山门去,路边晚樱落了满地,粉白花瓣沾在云风禾的布鞋上,像落了片不会化的雪。
远处钟楼隐约传来几声钟鸣,混着寺里的梵音,漫过红墙,在暮色里荡出圈圈涟漪。
进了山门,小沙弥引着往禅房去,一路青苔爬满阶,廊下挂着的经幡被风拂得猎猎响。
主持是位白眉老僧,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见了他们便合掌行礼,目光落在凌言身上时,忽然笑道:“凌施主眉宇间有静气,倒是与这禅房合契。”
禅房里燃着老檀香,案上摆着盏青瓷灯,光透过灯罩晕成暖黄。四人分坐蒲团上,主持捻着佛珠,慢悠悠讲起《心经》里的“观自在”。
凌言听得专注,偶尔垂眸颔首,待主持说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时,他轻声接道:“大师说的是,心有挂碍,便如绳缚身,纵是修士,也难脱尘网。”
主持抚掌笑:“凌施主悟得透。听闻几位是镇虚门修士?道修求逍遥,佛修求自在,究其根本,原是同源。”
苏烬支着下巴听着,目光却总往凌言那边飘,见他与主持谈得投机,嘴角便漾开点浅笑意。
唯独霍念,屁股底下的蒲团像是生了针。他起初还耐着性子,手指无意识抠着案角的木纹,后来索性支着肘,盯着窗棂外飘飞的樱花瓣出神。
主持的声音在他耳里,像檐角滴水,滴滴答答磨得人发慌。他偷瞄云风禾,见对方正垂眸听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不由得更坐不住,喉结滚了滚,忽然猛地挺直腰。
“师尊……”他声音发紧,带着点刻意的虚弱,“我、我肚子疼得紧,能不能出去透透气,在外面等你们?”
凌言正与主持说到“定慧等持”,闻言一顿,无奈地扶了扶额,转头看向主持:“对不住大师,我这徒弟顽劣,礼数不周了。”
主持却摆了摆手,笑声温厚如古玉相击:“无妨无妨。年轻人血热,能像凌施主这般沉下心的,原就少见。霍施主若是觉得无趣,便在寺里自行逛逛吧,晚樱开得正好,钟楼那边的月洞门后,能瞧见最好的景致。”
霍念如蒙大赦,差点从蒲团上弹起来。凌言轻咳一声,眼神里带着点“收敛些”的示意,他这才讪讪地拢了拢衣襟,对着主持草草行了个礼,转身就去拉云风禾的手腕:“风禾,走!”
云风禾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无奈地看了眼禅房内的凌言与苏烬,见凌言朝他颔首,便任由霍念拉着往外跑。
两人刚冲出禅房,霍念就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起来。晚樱被风卷着扑过来,沾了他一肩,他也不拂,只拉着云风禾往钟楼方向跑,石板路上响起两人的脚步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
“可算出来了!”霍念回头笑,额角沁了点薄汗,“那老和尚讲的经,比我练剑时师尊的训诫还磨人。”
云风禾替他拂去肩上的樱花瓣,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肩头,轻声道:“大师说的是道理,只是你静不下心罢了。”
“静什么静?”霍念往月洞门那边瞥,见门后藏着半亩竹园,竹影筛着夕照,晃得地上明明灭灭,“咱们来是听钟声、看佛像的,又不是来当和尚的。你看那竹,多好看,比听经有意思多了。”
他说着,拉着云风禾穿过月洞门,晚风吹过竹林,簌簌地响,倒比禅房里的梵音更合他的心意。
远处禅房的窗棂里,还飘出主持与凌言的谈笑声,混着檀香,在暮色里慢慢沉下去,像滴入静水的墨。
禅房里青瓷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三人的影,随着檐外风动轻轻晃。
老和尚捻着油润的紫檀佛珠,指腹摩挲过每一颗珠子的纹路,闻言笑眼微眯:“坐忘道修心,禅门悟心,看似路径不同,到头来都是要勘破个‘我’字。”
他抬眼望向凌言与苏烬,目光落在两人鬓角,“只是瞧着二位施主,约莫还是弱冠年华?这般年纪便有这等心境,倒是难得。”
凌言指尖正轻叩着蒲团边缘,闻言抬头,唇边漾开点温和的笑意,声音清浅如溪:“大师说笑了。在下已二十有八。”
他话音刚落,苏烬便懒洋洋接了话,顺手替凌言续了杯微凉的茶水,瓷杯与案面碰出轻响:“他这般,我自然也一样。”
老和尚“哦”了一声,佛珠停在指间,重新细细打量两人。
凌言眉目清隽,虽已近而立,眉宇间却仍带着几分温润的少年气,苏烬眼角带笑时瞧着更显不羁,若不细辨,倒真像刚过弱冠的模样。
“是老和尚眼拙了。”他哈哈一笑,白眉随笑声轻颤,“原是岁月格外厚待。想当年老衲像二位这年纪时,还在寺后劈柴挑水,连‘观空’二字都悟不透呢。”
凌言垂眸浅笑:“大师过谦了。岁月不居,能守一颗初心,才是难得。”
苏烬捧着茶盏,指尖漫不经心地划着杯沿,目光落在凌言发间——那里沾了点不知何时落的樱花瓣,浅粉的,在乌黑的发间格外显眼。
他没说话,只趁老和尚低头捻佛珠时,悄悄抬指,替凌言拈了下来。
凌言微怔,侧头看他,见苏烬将那花瓣随手丢在窗台上,冲他眨了眨眼,眼底藏着点促狭的笑意。
他耳尖微热,转回头时,正撞上老和尚了然的目光,不由得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回方才的经文上。
窗外的暮色渐渐浓了,檐角的风铃偶尔响一声,与禅房里的低语、檀香的轻烟缠在一起,倒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禅意。
远处隐约传来霍念的笑闹声,被竹林挡了大半,只剩点模糊的影子,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漾开一圈便散了。
老和尚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道:“夜了,该备晚斋了。素面已让厨下温着,凌施主、苏施主,咱们边吃边聊?”
苏烬眼睛一亮,率先起身:“那正好,再聊下去,霍念怕是要饿得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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