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清水粥与发芽粮

　　“父老乡亲们！”

　　沈默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高声喊道：“本府知道，大家受苦了！”

　　“水患无情，天灾难测，但朝廷没有忘记大家，圣上没有忘记大家，本府，更没有忘记大家！”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台下的灾民们不少人被他这番姿态感动，纷纷跪倒在地，高呼沈青天。

　　沈默满意地看着台下的反应，虚伪地摆了摆手。

　　“大家快快请起，本府今日奉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来人，发粮！施粥！”

　　随着他一声令下。

　　粮台后方，几个官兵吃力地抬出几只半开的麻袋。

　　灾民们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然而，当麻袋被打开，里面的救济粮倾倒出来时，人群中却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根本不是饱满的米粒！

　　而是一堆颜色暗沉，带着一股霉味，甚至有不少已经生出绿色嫩芽的陈谷！

　　这种发了芽的粮食，人吃了轻则腹泻，重则中毒身亡！

　　灾民们的脸上，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与愤怒。

　　“这……这是给人吃的吗？”

　　“这跟毒药有什么区别！”

　　人群中，响起了压抑不住的议论和骚动。

　　“肃静！肃静！”

　　台上的沈默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如今灾情严重，粮食短缺，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再敢喧哗者，以乱民论处，格杀勿论！”

　　沈默说完，转身又进了城。

　　官兵们则立刻挥舞着手中的长棍，狠狠地抽打在几个叫得最响的人身上，惨叫声顿时响起，人群的骚动被强行压了下去。

　　谢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杀意，已经沸腾到了极点。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粥棚。

　　几口巨大的铁锅里，正熬煮着所谓的救济粥。

　　灾民们排着长队，用手中各式各样的破碗烂盆，等待着那活命的恩赐。

　　谢宁悄然走到一个粥棚后面，只见负责施粥的伙夫，正不断地将一瓢瓢的清水，倒进那本就稀薄的粥锅里，一边倒，还一边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么多人，米缸都要见底了，还施个屁的粥！”

　　轮到队伍最前方的一个小女孩时，她怯生生地递上一个破了口的瓦罐。

　　伙夫不耐烦地舀了一勺，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清得能照见人影。

　　小女孩失望地看着瓦罐里的粥，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这……这粥怎么比水还稀啊……”

　　“小贱人，你还敢嫌弃！”

　　那伙夫闻言，竟是勃然大怒，一脚将小女孩踹翻在地。

　　小女孩手中的瓦罐也顺势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那点可怜的米汤，也全都洒在了泥地里。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只能在周围人或同情或麻木的目光中，捡起瓦片，绝望地跑开。

　　谢宁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灾民说筷子都立不住了。

　　这哪里是粥？

　　这分明就是刮锅水！

　　自己的五十万两白银，竟是半点作用也没起。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几乎要冲出胸膛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

　　同一时间。

　　与城外的人间地狱一墙之隔的知府衙门后宅，却是一片歌舞升平，宛如天堂。

　　奢华的饭房内，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其奢靡程度，比之皇宫大内，也是不遑多让。

　　知府沈默，正左拥右抱着两个美艳的歌姬，一边享受着美人的喂食，一边欣赏着堂下舞女的翩翩舞姿，好不快活。

　　一个心腹师爷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汇报着城内的情况。

　　“大人，东城门的粮食和粥都已经按下去了。灾民们虽有些怨言，但在刀口下，也不敢生事。”

　　“嗯。”沈默头也不抬，只是从嘴里吐出一根鱼刺。

　　“另外，城内几家大户的捐银也收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们都说，最近生意不好，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了。”

　　师爷的额头，一边说，一边渗出了冷汗。

　　“哼，一群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

　　沈默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告诉他们，这是为了抵抗水患，拯救万民。谁敢不从，就是与全城百姓为敌，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

　　师爷吓得一哆嗦，连忙应是。

　　“行了行了，别拿这些破事来烦本官。”沈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本官已经知晓。”

　　他呷了一口美酒，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京城来的那位钦差现在到哪了？”

　　师爷连忙答道：“回大人，根据探子回报，谢宁的大部队走得不快，估计还有四日才可抵达汴城。”

　　“四日？”

　　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不屑道，“能不能安全抵达，还尚且未知呢。”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冷。

　　他放下酒杯，对着一个角落里如同影子般侍立的黑衣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护卫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了黑暗之中。

　　沈默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美的鲍鱼，放入口中，惬意地咀嚼着。

　　在他看来，那个所谓的诗仙钦差，不过是一个还没踏入棋盘，就已经注定要被吃掉的棋子罢了。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真正要面对的猎物，早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夜色如墨，将汴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城外的哀嚎与哭泣，似乎被高大的城墙隔绝，无法打扰城内权贵们的美梦。

　　知府衙门，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沈默的卧房内，他早已遣散了歌姬舞女，此刻正独自一人，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

　　那不是大齐的疆域图，而是一副更为详细的，以汴城为中心的军事布防图。

　　图上，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一个个箭头和符号，清晰地勾勒出一条条从汴城出发，直指京城建安的进军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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