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灰廊引魂，无面问主

　　灰廊死寂，唯有脚步声在虚空中回荡。

　　赵轩每踏出一步，脚下便绽开一圈瑰丽而致命的蓝金色火纹，如神明在虚无中烙下的印记，神圣又带着焚尽万物的霸道。

　　火纹的光芒照亮了廊道两侧那些静立不动的无面人影，它们像是被时光遗忘的雕塑，亘古不变。

　　然而，当赵轩的气息掠过，这些雕塑“活”了过来。

　　它们缓缓转头，动作僵硬得仿佛生锈的机括。

　　空洞的脸庞上，本该是五官的地方，此刻竟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丝线，那是“命丝”，是束缚，也是诅咒。

　　这些命丝交错缠绕，封死了它们的双眼，堵住了它们的口鼻，让它们永世沉沦于此。

　　赵轩的摹命之觉悄然运转，心头一片冰冷。

　　这些不是活物，甚至不能算是完整的魂魄。

　　它们是被更高层次的存在强行抽离了真名，斩断了与世界一切因果联系的“逆命残魂”。

　　它们曾是反抗者，而这里，就是反抗失败的囚笼。

　　他眼神一凝，正欲向灰廊深处走去，身后却陡然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风动，带着一股蚀骨销魂的香气。

　　一道赤足的倩影踏着他留下的火纹而来，竟未被那霸道的命火所伤。

　　婠婠一袭天魔舞绸所化的黑色薄纱护住玲珑身段，肌肤在火光下莹白如玉，她赤裸的足尖轻点火纹边缘，巧笑嫣然：“赵公子，你走得这么急，可是不等奴家了？这黄泉路上，有我陪着，岂不更有趣些？”

　　话音未落，她纤纤玉指隔空轻点。

　　一缕比黑暗更深邃的暗红色气流，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出，如一条毒蛇，直扑赵轩后心处的命种！

　　这是天魔策中最阴毒的手段，不伤肉身，专噬本源。

　　然而，那暗红气流刚一触及赵轩周身三尺之地，脚下的一圈蓝金火纹猛然光芒大盛！

　　“滋啦！”

　　一声脆响，仿佛热油泼上冰雪。

　　那道暗红气流竟被地面反噬的命火之力瞬间点燃，蒸发于无形。

　　甚至连带着婠婠护体的天魔舞绸，都发出焦裂之声，裙角被烧掉了三寸，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婠婠脸色微变，收回了玉指，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赵轩头也未回，声音比这灰廊的温度还要冷上三分：“这里不是你的舞池，是埋葬失败者的坟场。想跳舞，就先问问这些‘观众’答不答应。”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侧的灰雾中，一道清冷如月的素白剑光骤然亮起，瞬间划破了沉沉死气。

　　一道按捺不住，正欲从侧面扑向赵轩的魂影，被这道剑光当头斩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

　　师妃暄手持长剑，白衣胜雪，自雾中走出。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落在赵轩身上：“你引动了此地的命枢，已经惊扰了天道设下的闭环。回头吧，此地非你我所能涉足。”

　　她的话仿佛触动了某种禁忌。

　　廊道两侧，所有无面魂影竟在同一时刻剧烈颤动起来。

　　它们空洞的脸庞上，那些缠绕的命丝绷得笔直，发出嗡嗡的悲鸣。

　　紧接着，一道、两道、百道、千道……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如阴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空间。

　　“非……天道……”

　　“是……奴道……”

　　“我们……不是囚徒……是……奴隶……”

　　这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不甘，仿佛是从魂魄最深处挤压出的血泪。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众人头顶的穹顶阴影中悄然跃下，落地无声。

　　徐子陵双掌按在泛着火纹的地面上，闭上双眼，一股圆融无碍的太极真意自他掌心缓缓流转开来。

　　片刻后，他猛然睁眼，沉声道：“这些魂魄的残识深处，还记得自己是谁！天道闭环抹去了他们的存在，却没有抹去他们的执念！只要……只要有人能喊出他们的真名！”

　　赵轩眸光骤然一亮！

　　他明白了，此地的法则核心是“忘名”，压制一切真名之力。

　　但他的命火，却能照见万物本源！

　　这正是破局的关键！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咯咯咯……”婠婠忽然发出一阵娇媚的笑声，她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向后连退三步，与赵轩拉开了距离。

　　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诡异的印法，一滴殷红的精血从指尖逼出，在空中迅速勾勒出一道扭曲的血色符箓。

　　“天魔策第九重——唤灵噬主！”

　　血符燃起幽幽的血光，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廊道中，离赵轩最近的七道魂影猛地一震，空洞的脸庞齐齐转向他，缠绕在它们眼部的命丝竟泛起了与婠婠血符同源的红光！

　　“吼！”

　　七道魂影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竟暂时挣脱了此地的束缚，化作七道灰色的闪电，从四面八方扑向赵轩！

　　这变化兔起鹘落，快到极致！

　　师妃暄剑光虽快，却也只能拦住两道。

　　徐子陵双掌拍出，太极气劲黏住了两道。

　　但仍有三道魂影，带着足以撕裂元神的怨力，扑至赵轩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赵轩非但没退，反而深吸一口气，眼中蓝金火焰爆燃！

　　他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将自身命枢中那源源不绝的火焰之力，疯狂灌入摹命之觉！

　　一瞬间，他的感知超越了时空的限制，逆向扫描向那三道扑来的魂影，穿透层层怨气，直抵它们残识最深处那一点即将熄灭的灵光！

　　无数破碎的画面、不甘的呐喊、临死前的决绝，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就是现在！

　　“陆无命！”

　　赵轩猛然张口，第一声暴喝如九天惊雷，炸响在灰廊之中。

　　那当先扑来的一道魂影，在空中陡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柳红袖！”

　　第二声，声浪滚滚，激荡四方。

　　“韩三娘！玄真子！李捕头！云崖子！白小蝉！”

　　他一口气，接连喝出七个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对应的魂影之上。

　　七声如雷，声声炸响！

　　那七道本已疯狂的魂影，在听到自己真名的瞬间，全身剧烈震颤。

　　它们脸上的命丝一根根地发出“噼啪”的脆响，寸寸断裂！

　　眼中的红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一丝解脱，以及一丝……无尽的悲凉。

　　“扑通！扑通！”

　　七道魂影，竟齐齐在赵轩面前跪倒在地，对着他深深叩首，而后身形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噗！”

　　远处的婠婠如遭重击，符咒被破，心神反噬，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嘴角溢血，脸色瞬间煞白。

　　她满脸的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赵轩，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名字？！他们都是上个纪元就该被彻底抹除的逆命者！”

　　赵轩缓缓收回目光，眼神中古井无波，却透着一股彻骨的悲凉与冷漠。

　　“因为他们，都曾为我逆命而死。”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婠婠、师妃暄、徐子陵，尽皆心神剧震！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轰隆隆——”

　　整条灰廊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地面寸寸龟裂。

　　数道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大青铜齿轮，从廊道地底缓缓升起，带着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彼此咬合，瞬间封锁了前方的道路，形成了一面不可逾越的机关巨墙。

　　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在齿轮墙前凭空张开，一个身穿墨色长袍，气质阴冷的男人从中钻了出来。

　　他正是墨九渊，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

　　他看了一眼消散的魂影和吐血的婠婠，冷哼一声：“蠢货。这是命吏设下的‘忘名阵’，靠的就是你们这些外来者越是挣扎，魂影身上的命丝就缠得越紧，最终化为大阵的养料。用蛮力，只会死得更快。”

　　说着，他走到机关巨墙前，将手中的锈钥插入墙壁中心一个不起眼的机关眼中。

　　“咔。”

　　他用力转动，钥匙却纹丝不动。

　　墨九渊眉头一皱：“不对……还缺一道始器共鸣，才能启动这‘破虚之门’……”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赵轩只觉得心口猛地一震，一股温热传来。

　　他胸口处，那枚得自韩三娘遗物的铜铃虚影，竟不受控制地浮现而出，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嗡——”

　　这声嗡鸣仿佛带着某种亘古的频率，与墨九渊手中的锈钥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锈钥之上，铁锈簌簌脱落，绽放出微弱的青光。

　　墨九渊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赵轩胸前的铜铃虚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守门始器！你身上竟然带着守门人的始器？难怪……难怪你能在此地直呼真名，破除命律！”

　　“轰——”

　　话音未落，在铜铃的共鸣之下，那面巨大的青铜齿轮墙轰然运转，无数齿轮向两侧退开，露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盘旋而下的螺旋阶梯。

　　众人不再迟疑，顺着阶梯一路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空间。

　　一口无法估量其大小的巨井，静静地悬浮在空间的中央。

　　井壁之上，刻满了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命文。

　　井口处，垂落着亿万道晶莹剔透的命丝，每一根命丝的末端，都连接着一个沉睡的、与廊道中一模一样的无面人。

　　徐子陵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声音干涩：“这是……轮回井。那些逆命失败的魂魄，会被反复投入其中，洗去所有记忆和执念，变成白纸一张，然后再被派往诸天万界，充当……命吏。”

　　赵轩缓缓走到井边，俯身向下望去。

　　他瞳孔中的蓝金命火，瞬间照亮了井底的景象。

　　在那深不见底的井底中心，一枚巨大如山岳、半透明的晶核，正静静地悬浮着。

　　那，就是此地一切力量的源头——命枢晶核。

　　就在赵轩的目光与命火映照在晶核上的瞬间，那枚晶核，忽然剧烈地一震。

　　一道苍老、宏大，不含任何感情，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奥秘的声音，直接在众人灵魂深处响起：

　　“来者……可是……命火之始？”

　　井中，亿万命丝的核心处，那枚晶核的表面光影流转，竟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

　　那人影抬起头，五官清晰，面容……竟与赵轩有着七分相似！

　　婠婠失声尖叫起来：“它……它在认你作父？！”

　　赵轩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惊呼，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井底那与自己酷似的影子，缓缓握紧了手中的伪命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不……它不是在认亲。”

　　“它在求我……”

　　“杀了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赵轩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纵身一跃，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着蓝金色火焰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坠向那深不见底的轮回井！

　　在他身后，井口那亿万道垂落的命丝，仿佛被激怒的巨兽触手，在瞬间疯狂地暴动起来，从四面八方朝着那道坠落的火光疯狂缠绕而去，似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场弑“子”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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