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嚼舌根惨案（1）

　　不一会儿，便到了傍晚，家家户户开始亮起油灯。

　　“薇丫头，娘给你煮了肉丸子，收拾好铺子就进屋。”

　　“好嘞娘，爹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说是太累，躺下都睡了两个时辰有余了。”张婶抖了抖青菜上的水，“我这就去叫他起来，煮了一大锅肉丸子，我和你根本吃不完。”

　　张薇点了点头，继续收拾刀具和案板。

　　“就是前面！”

　　“停她铺子前！”

　　原本平静的街巷，忽地喧闹起来。

　　张薇皱了皱眉，感觉到不详的预感。放下手里的剔骨刀，取下围裙上前了几步。

　　只见七八个汉子抬着一块简易木板，板上还躺着个盖着白布的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

　　“还好意思问！”站最前面的汉子，瞪着眼睛。“死人啦！”

　　“死了了！”张薇咽了咽口水，顿感不妙。“谁死了………”

　　“隔壁铺的李裁缝！”

　　壮汉把白布一掀，只见李裁缝满脸是血，身子僵直。

　　他媳妇李氏哭得瘫在地上，头发散乱，拍着大腿喊叫。“杀人啦！张屠户谋财害命啊！我家男人吃了他家的肉，就没气了！

　　大家看看啊，这黑心的屠户，赚的是催命钱！”

　　吃瓜众人早议论开了，指指点点着铺子门内。

　　刚被叫醒的张屠户和张婶连忙跑出来，直接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

　　“张屠户！我家男人吃了你家猪肉死了！”

　　“死了？”张屠户的脸，白得像刚褪了毛的猪皮，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怎么就死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张婶胆子大一些，上前看了看。

　　“你还好意思说，早上人还好好的，吃了你家排骨就被毒死了！你还我家男人！你还我家男人！”

　　张氏号啕大哭，恨不得把十里外的人都喊来。

　　“让我看看。”张薇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李氏的哭喊。

　　李氏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瞪着她。“我男人就是吃了你家的肉死的！”

　　“是不是，得看了才知道。”张薇没退，直接蹲下查看。“你若真要讨公道，总不能凭一句吃了肉就定我家的罪。”

　　李氏被她问得一噎，随即更怒。“看就看！让大家都看看，你家猪肉是怎么毒死我男人的！”

　　李裁缝面色青黑，脸上全是黑血，指甲缝里也泛着暗沉的紫。张薇无视李氏要吃人的目光，轻轻拨开李裁缝的眼皮。“瞳孔散大，结膜有针尖状出血点。”她又小心捏开他的嘴，凑近一看。“没有舌头！”

　　张婶也愣了，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不由后背发凉。“这舌头还真给人割了啊！”

　　张薇碰了碰李裁缝的皮肤，冰凉僵硬，再按向手腕，脉搏早已停了，可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硬结。

　　“不是猪肉的问题。”她直起身，肯定地说。“他是中毒，但不是食物中毒，是被人下了毒。”

　　“你胡说！”李氏跳起来，“除了你家的排骨，他没碰别的！不是你家肉有毒是什么？”

　　“猪肉若有毒，全家都吃了，为何只他一人出事？”张薇反问道，“而且他的舌头被人割了，不单单是中毒而亡，而是仇杀！”

　　话没说完，李氏突然抓起身边菜篮子里的鸡蛋，劈头盖脸朝她砸来。“小贱人！还敢狡辩！我男人死了，你们全家都别想好过！”

　　鸡蛋砸在张薇额角，黏腻的蛋液流下来，混着碎壳。

　　“大伙儿给评评理啊，我男人就这么死了，他们还狡辩！”

　　“太欺负人了！”

　　“是啊，我早上还看到张婶和李裁缝争执呢！”

　　“还有这事？”

　　“那可不是，前几日还听他家咒骂李裁缝呢，说他爱嚼舌根，迟早一天舌头要被人剪去！”

　　“呀，这不明摆着，就是他们害死了李裁缝！”

　　“大伙儿给我评评理啊，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李氏见人就嚎，指着张屠户就骂。“我男人死得太惨了，这家人下手太狠了！简直就是畜牲！”

　　紧接着，不知是谁起的头，烂菜叶、石子、污泥都朝铺子门内丢来。

　　张屠户老两口扑过来想护着张薇，却被几个激动的汉子推搡在地，张屠户的额头撞在案板角，咚的一声，渗出血来。

　　“砸了这黑店！”

　　李氏高喊了一声，更多人涌上来，掀翻了案板，猪肉滚了一地，被踩得稀烂。

　　“爹！”张薇连忙扶起张屠户，血染红了半边脸。

　　“黑心店！黑心店！”

　　“那薇丫头还给俺孙子写了药方，我得赶紧撕了，别把我孙子给医死了！”一位老汉，龇牙咧嘴的骂着。“一个卖猪肉的，还学郎中治病救人！就是个骗子！”

　　“那可不是！”

　　“今儿还给我说，含井水治牙疼！这不儿戏嘛！”壮汉捂着右脸，虽目光躲闪，却也不忘落井下石。

　　“那可不是，给俺治胳膊，还得买她家排骨才行！”

　　“这家人的心真是坏透了！”

　　“黑心鬼！”

　　张薇看着被自己医治过的人，反跳出来骂自己。不由一阵心寒，眼睛瞬间红了。

　　李氏带着人继续砸铺子，还捡起地上的菜叶子，萝卜头打向他们。

　　爹娘趴在地上护着张薇，看着自家铺子被砸得不成样子，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上来。

　　这是蛮横的愤怒，是她一个穿越者挡不住的风暴。

　　“瞧吧，还有人给她家送花呢！”李氏抓起蜀葵就往张屠户头上砸，“黑心鬼！还命来！还我男人的命！”

　　“你们过分了！”张薇忍无可忍站起来，把爹娘护在身后。“口口声声骂我们黑心鬼，黑心店！你们又是什么好人！”

　　躁动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却不敢看张薇的眼睛。

　　“我家素来与各位无冤无仇！猪肉都是最新鲜的，病猪死猪再便宜，我爹也不收！

　　给你们瞧病，我分文未收！

　　现在反倒是我有错了！

　　你之前牙疼得说话都漏风，现在瞧你说话不挺利索的！还有你，你家孙儿拉得都出血了！要不是看你老伴爱孙心切，我才懒得管！

　　还有你，之前胳膊疼得抬不起来，说治好了来我家买排骨！结果呢！排骨没买，胳膊好了第一时间是用来抓鸡蛋菜叶打我！

　　你们都是人，做事讲点良心！这李裁缝怎么死的，自有官府做定夺！不是李氏空口白牙说啥是啥！”

　　大家被说得抬不起头来，刚要散开，便被李氏一嗓子又喊叫回来。

　　“那官府和她多熟啊！我家男人的冤屈谁管啊！”

　　李氏继续哭喊，干脆一屁股瘫坐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发髻散了半边，看着格外狼狈。

　　她一手拍着大腿，一手死死攥着胸前的破布衫。“我的老天爷啊！我那苦命的男人啊！就这么被黑心人害了啊！留下我这孤儿寡母，往后可怎么活啊！”

　　哭着哭着，她突然扑过去抱住旁边一个老妇人的腿，眼泪鼻涕蹭了人家一裤腿。“王婶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今儿要是放他们过去了，明儿说不定就害到你头上了啊！”

　　见老妇人眼神松动，李氏又转向人群，声音陡然拔高，指着张薇的方向直跺脚。

　　“大家瞧瞧啊！他们家有官府撑腰，咱们小老百姓的命不值钱啊！我男人死得冤，我要是再不敢站出来，往后咱们谁受了委屈，都只能咽进肚子里啊！

　　你们就忍心看着黑心人逍遥法外，看着我这男人死不瞑目吗？”

　　她说着，突然往地上一磕，额头磕出了红印子，哭声里添了几分凄厉。

　　“我男人要是泉下有知，看着乡亲们都怕了这黑心店，怕是连眼睛都闭不上啊！求求你们了，帮我讨个公道，就算我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你们啊！”

　　人群里本就有人心存疑虑，被她这一哭二闹三磕头一煽动。

　　顿时又炸开了锅，先前犹豫的人开始跟着附和，几个本就爱凑热闹的长舌妇更是挽起袖子，朝着张薇一家的方向嚷嚷。

　　“对！不能让他们好过！”

　　“替李裁缝讨个公道！”

　　原本松散的人群瞬间又聚成了团，眼神里的敌意比之前更甚。

　　他们开始继续砸店，继续欺负张屠户一家。

　　张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一股怒气上涌。

　　“你瞧！这薇丫头还咬牙切齿呢！”李氏扑上来，竟给了张薇一巴掌。“就是你给我男人砍得排骨！你这个侩子手！”

　　张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脑子嗡嗡的。

　　“你还我男人的命！还我男人的命！”李氏扑上来就掐张薇的脖子，张屠户夫妇想拦，却被几个长舌妇给拉住了。

　　“你们放开我！李氏！你敢动我薇丫头，我把你手给剁了！”张婶怒气冲冲，恨不得抄起屠刀砍过去。

　　“瞧吧瞧吧，现在还想杀了我灭口！”李氏简直就是无赖到极致，一边哭喊一边抓挠着张薇。

　　张薇根本不是李氏对手，她劲老大了，把张薇掐的脖子都红了。头发也被抓散开，胳膊上还有几道指甲刮痕。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伴着冷冽的一声呵斥。“都快住手！”

　　人群猛地安静下来，自动分开一条路。

　　只见沈砚缓缓走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捕快，腰间佩刀，气势凛然。

　　沈砚没看旁人，目光落在张薇身上，扫过她额角的蛋液和爹娘身上的伤。“刘捕快，谁再敢胡闹，直接绑去京兆府！”

　　李氏见了官差，又哭起来。“官爷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张屠户家的肉毒死了我男人！”

　　“大胆李氏！你有何证据证明你男人就死于张屠户家的肉！”沈砚见李氏不吱声，便又继续说道。“无凭无据，就带着人来闹！还出手伤人！你可知罪！”

　　李氏一听，吓得后退了几步。

　　张薇看着沈砚的脸，瞬间流下来一行眼泪。

　　没想到，还有人替自己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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