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静默潜波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潜艇的指挥控制室，只有设备散热风扇的低鸣和远处艇体深处机械运转的规律嗡响。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火药残留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

　　刚刚经历了极致疯狂后的虚无感。

　　屏幕上，杜布罗夫尼克港燃烧的炼狱景象和冰冷的战果统计列表，如同一个极不真实的噩梦。

　　然而，艇身外，那遥远却仿佛能透过厚重钢板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沉闷爆炸回声，以及声呐屏幕上依旧混乱的回波，都在残酷地提醒着他们——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刚刚用敌人的武器，对着敌人的心脏，发动了一场雷霆般的打击。

　　突然，露娜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从冰水中惊醒。

　　她眼中短暂的迷茫瞬间被锐利的警惕所取代。

　　“全员！”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凝滞的空气里，“清醒点！我们不再是‘友军’了！从导弹点火的那一刻起，我们在哈夫克的所有识别系统里，就是最优先击杀的敌人！”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还有些恍惚的队员们。

　　蜂医猛地扑到控制台前，手指颤抖却飞快地操作着：

　　“所有哈夫克敌我识别应答器！强制关闭！物理隔离相关电路！快！”

　　夜莺脸色苍白，迅速检查声呐显示屏：

　　“被动声呐听到多个高速螺旋桨噪音！是‘安德烈亚·多里亚’编队！他们正在转向！速度很快！朝我们的大致方向来了！”

　　深蓝已经握住了舵轮，目光投向露娜，等待指令。

　　乌鲁鲁低吼一声，下意识地抓起了身边的“奇美拉”步枪，仿佛敌人下一秒就会从舱门冲进来。

　　“最大静默深度！立刻！”

　　露娜没有丝毫犹豫，语速极快，“深蓝，航向调整至0-9-0，沿着达尔马提亚海岸线海底山脉的阴影区航行！利用复杂地形规避对方主动声呐探测！”

　　“蜂医，模拟海底背景噪音，掩盖我们的航行声纹！所有非必要系统断电或最低功耗运行！”

　　“夜莺，全力监听！我要知道那艘‘萨乌罗’级的位置！还有‘多里亚’号编队的精确动向！”

　　“乌鲁鲁，检查艇体结构，刚才紧急下潜有没有造成异常响动或泄漏？”

　　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迅速。

　　求生的本能和严格的训练瞬间压倒了疲惫与恍惚。

　　潜艇如同受惊的巨兽，再次调整姿态，艇首深深下扎，向着更深、更黑暗、更复杂的大陆架边缘海域潜去，试图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压力表上的读数持续增大，艇壳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呻吟。

　　灯光被调到最低，只剩下仪表盘上幽绿的荧光和屏幕的微光，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疲惫的脸。

　　时间在深海的死寂中缓慢流逝。

　　每一分钟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声呐耳机里，除了海水流动和远处依稀可辨的、属于哈夫克舰队的嘈杂噪音外，暂时没有出现那最令人恐惧的、主动声呐脉冲敲击艇壳的“砰—砰—”声。

　　暂时安全了。

　　高度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那被肾上腺素强行压制的、如同潮水般的极致疲惫瞬间反噬而来。

　　“呼……”

　　蜂医第一个撑不住，几乎是从操作台前滑了下来，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背靠着仪器面板，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妈的……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夜莺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微弱：

　　“我……我好像听到一点异常回波……但……可能是错觉……太累了……”

　　她的头一点一点，几乎要磕在声呐台上。

　　乌鲁鲁检查完最后一个接口，巨大的身躯晃了晃，干脆直接靠着鱼雷发射管的后备弹药架坐了下来，沉重的脑袋耷拉着，不到五秒钟，粗重的鼾声就响了起来，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混合着战斗口粮的味道。

　　露娜看着几乎瞬间陷入沉睡的队友，自己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

　　她强迫自己站稳，目光扫过一片狼藉、血迹斑斑的指挥舱。

　　现在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

　　她的目光落在深蓝身上。

　　他依旧稳稳地坐在舵手位，双手放在操控杆上，背脊挺得笔直，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的下巴在微微颤抖，眼神虽然努力聚焦，却也透着一股强撑的涣散。

　　他是刚才唯一一个喝了那杯哈夫克咖啡的人，此刻那点咖啡因成了他对抗睡魔的唯一武器。

　　“深蓝，”露娜的声音柔和了一些，“还能撑住吗？”

　　深蓝猛地晃了一下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

　　“没问题，露娜姐。我盯着。你……你也休息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露娜点了点头，没有逞强。

　　她知道必须保持决策者的清醒。

　　她找了个相对干净、不会被血迹直接沾到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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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立刻睡着，而是睁着眼睛，耳朵捕捉着艇内的一切声响——

　　深蓝偶尔调整舵轮细微角度的声音、蜂医和乌鲁鲁沉重的呼吸声、夜莺即使睡着也无意识蹙着眉头的侧脸、还有艇外那永恒的海流声……

　　指挥控制室内，最后一点紧张的气氛终于被极致的生理疲惫所淹没。

　　只剩下深蓝一人，像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强打着精神，监控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操纵着这艘缴获的、满载着血迹和功勋的钢铁巨兽，沿着黑暗的海底峡谷，向着未知的、却代表着一线生机的海岸线方向，悄然潜行。

　　他的眼皮不时打架，又猛地惊醒，反复循环，独自承担着这深海逃亡中第一班孤独的岗。

　　他只能不断地起身，走到那台小巧的、属于这艘意大利潜艇的咖啡机旁，接上一杯又一杯浓缩的、滚烫的意式咖啡。

　　Espresso, Ristretto, Lungo……

　　他甚至来不及品味这些咖啡豆的产地和风味，只是机械地将这些黑色的、苦涩的液体灌入喉咙，依靠咖啡因强行刺激着即将罢工的神经系统。

　　咖啡机的加热元件因为连续工作而散发着灼人的热量，小小的舱室内弥漫着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咖啡香气，与冰冷的电子设备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气息。

　　时间在深海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潜艇保持着静默，沿着海底山脉的阴影悄然滑行。

　　声呐屏幕上只有海底的背景噪音和偶尔游过的鱼群信号。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然而，就在深蓝的意识又一次开始模糊，几乎要一头栽倒在控制台上的瞬间——

　　嘀……

　　嘀嘀……

　　声呐显示屏的边缘，一个微弱但持续存在的低频噪音信号，突然被主动声呐（深蓝为了确保安全，间歇性开启短脉冲）捕捉并放大。

　　计算机自动进行特征比对，一个红色的菱形标识和一个名称瞬间跳了出来，旁边还有不断更新的距离和方位数据！

　　“萨乌罗”级改进型常规潜艇 - “萨尔瓦托雷·佩罗西”号 (Salvatore Pelosi)

　　方位： 2-7-0

　　距离： 12 海里 （约22公里）

　　深度： 约180米

　　航向： 2-1-0

　　速度： 4节 （低速巡航）

　　深蓝的睡意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像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坐直身体，瞳孔急剧收缩！

　　“萨乌罗”级！

　　“萨尔瓦托雷·佩罗西”号！

　　它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位置，距离佩列沙茨半岛仅约40海里，正处于一条重要的水下航道上！

　　它像是在进行例行的水下巡逻或伏击守候！

　　虽然对方的声呐似乎并未主动照射，也没有发现“三叉戟”号（U212 NFS的静音性能优于老式的萨乌罗级），但它就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挡在了他们通往相对安全区域的必经之路上！

　　而且，它肯定处于全副武装的战备状态！

　　“战斗警报！全员就位！水下接触！”

　　深蓝的声音因为极度震惊和咖啡因的刺激而变得嘶哑尖锐，他猛地按下了总警报按钮！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潜艇！

　　红色的警报灯疯狂旋转闪烁！

　　沉睡中的四人几乎是从床铺上弹射起来！

　　露娜的眼睛在睁开的瞬间就恢复了绝对的清醒，蜂医扑向控制台，乌鲁鲁和夜莺也以最快速度冲回自己的战位！

　　“什么情况？！”

　　“敌潜艇！‘萨乌罗’级！‘萨尔瓦托雷·佩罗西’号！12海里外！低速巡航，似乎没发现我们！”

　　深蓝急速汇报，手指飞快地在战术面板上标注着对方的位置和矢量。

　　所有人的心脏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刚从一场惊天动地的攻击中逃脱，转眼又撞上了另一艘敌人的潜艇！

　　“我们还有多少武器？”

　　露娜的声音冷得像冰。

　　“反舰导弹全部打光了！只剩下……鱼雷！黑鲨重型鱼雷，还有6枚！”

　　蜂医快速检查武器库存，脸色发白。

　　纯水下对抗！

　　鱼雷对鱼雷！

　　这是潜艇兵最原始、最残酷的较量！

　　“立刻计算相对位置！利用海底山脉和海沟！我们必须抢在它发现我们之前占据有利阵位！”

　　露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

　　恐惧被更强的求生欲和战斗本能压倒。

　　“前方三点钟方向有一处显着的海底峡谷，深度超过400米，可以为我们提供掩护！”

　　夜莺迅速分析着海图。

　　“左满舵！航向0-9-5！深度300米，速度降至3节！绝对静音！”

　　深蓝立刻执行操作。

　　U212 NFS潜艇如同一个巨大的水下幽灵，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态，向着那道黑暗的海底峡谷滑去。

　　所有非必要的设备都被关闭，GTI特战干员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惊动那头远处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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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挥控制室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死死盯着屏幕和数据，等待着命运的裁决，或者……

　　等待着抢先发出那致命一击的命令。

　　他们疲惫不堪，弹药不足，却不得不准备迎接又一场突如其来的、你死我活的水下猎杀。

　　艇内，所有非必要的系统均已关闭或置于最低功耗状态，唯有那套高度灵敏的被动声呐阵列在全功率工作，如同潜艇伸向四周黑暗水域的无数只敏锐的耳朵，贪婪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波振动。

　　干员们屏息凝神，连心跳都仿佛被刻意放缓，指挥控制室内只剩下声呐耳机里传来的、被放大后的深海背景音——

　　那是水流的低吟、远处地壳运动的沉闷轰鸣、以及各种海洋生物发出的奇异叫声构成的宏大而诡异的交响乐。

　　他们的猎物，那艘“萨尔瓦托雷·佩罗西”号萨乌罗级潜艇，显然也并非庸手。

　　它似乎感知到了这片海域可能存在的不速之客，将航速提升至约6节，开始进行谨慎的战术机动。

　　更重要的是，它巧妙地利用了一片温跃层——

　　海水温度随深度急剧变化的层面，能有效扭曲和屏蔽声波传播

　　——试图将自己的踪迹隐藏起来，同时，它那套相对老旧但功率强大的主动声呐系统开始间歇性地发出短暂的探测脉冲！

　　砰……

　　砰……

　　低频的声波脉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穿透海水，撞击在海底山脊和艇壳上，又形成微弱的回波被接收。

　　每一次脉冲都让特战干员们心头一紧，仿佛能感觉到无形的波束扫过身体。

　　“检测到主动声呐脉冲，频率XXX，强度YYY…对方在尝试主动搜索！”夜莺压低声音快速报告，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调整着滤波器，试图从干扰中提取更多信息。

　　幸运女神似乎第一次微笑了。由于复杂海底地形造成的声波多重反射和散射，以及温跃层本身的干扰，萨乌罗级的主动声呐回波变得模糊不清，难以分辨真实目标与海底杂波。

　　几乎在同一时间，U212 NFS潜艇的被动声呐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非常有规律的噪音。

　　“接触……非常微弱的螺旋桨空化噪音……方位大致2-7-2……特征比对……高度疑似‘萨乌罗’级七叶螺旋桨！”

　　深蓝几乎是贴着耳机，从一片噪音的海洋中分辨出了那几乎要被淹没的、规律性的“唰唰”声，如同恶魔的低语。

　　然而，无法精确定位！

　　噪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前方错综复杂的海底山脉和峡谷仿佛一个巨大的声学迷宫，声音在其中被反射、折射、吸收，变得支离破碎。

　　屏幕上的声呐接触点飘忽不定，计算机也无法给出一个稳定的目标运动轨迹（TMA解算）。

　　他们知道敌人就在那片区域的某个地方，但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一个移动的影子，无法确定其精确位置、深度和速度。

　　另一方面，哈夫克的“萨尔瓦托雷·佩罗西”号潜艇内。

　　哈夫克声呐员皱紧了眉头，他的耳机里也充满了各种复杂的回声和背景噪音。

　　突然，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非常短暂的微弱高频噪音（可能是U212 NFS潜艇某个泵或调节阀在极限静音下仍无法完全避免的微小振动，或者是艇体与特殊水流摩擦产生的异常声纹）。

　　“长官……”

　　声呐员迟疑地报告，语气不太确定，“接收到短暂异常信号，方位不明，频率极高，非常微弱……像是……像是背景电流噪音，或者……某种设备泄漏？”

　　经验丰富的艇长瞬间警惕起来。

　　这片海域理论上不应有其他友军潜艇活动，且这个异常信号虽然微弱，但其频率特征与他熟悉的任何海洋背景噪音或己方舰艇的声纹都略有不同。

　　“不像已知的海洋噪声……”

　　艇长喃喃自语，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太干净了……又太突兀……”

　　一种经历过无数次演练和实战才能形成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让他寒毛倒竖。

　　“全体注意！最高战斗警报！这不是演习！”

　　他对着艇内通讯系统发出了嘶吼，“主动声呐！最大功率！连续发射！把它给我找出来！武器系统！立刻准备！”

　　呜——！！！

　　凄厉的战斗警报在“萨尔瓦托雷·佩罗西”号内部炸响！

　　所有哈夫克艇员如同被电击般瞬间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砰！砰！砰！

　　萨乌罗级的主动声呐不再间歇性脉冲，而是开始了连续不断的、全功率的扇形扫描！

　　强大的声波如同探照灯般一遍遍扫过可疑海域，试图用最粗暴的方式将隐藏的敌人从黑暗中揪出来！

　　“检测到敌方主动声呐持续照射！功率极大！他们发现我们了！或者至少高度怀疑！”

　　夜莺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强力的声波脉冲甚至让艇体都产生了轻微的、令人不安的共振感。

　　“左满舵！紧急下潜！利用前面那个海沟！快！”

　　露娜的声音冰冷而急促，没有丝毫犹豫。

　　抢占有利阵位的机会窗口正在急速关闭！

　　潜艇猛地向左倾斜，螺旋桨瞬间加速又迅速降低以避免空化噪音过大，艇首向下，朝着那道更深、更黑暗的海底峡谷全速扎去！

　　水下猎杀，从悄无声息的试探，瞬间进入了刺刀见红的致命阶段！

　　喜欢三角洲行动之第三次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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