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群魔乱舞【十】

　　北方的夏天跟南方截然不同，完颜宗望站在帐篷前望着天边的夕阳出神。

　　这里是北安州南边的一处草场，正是完颜阿骨打曾经驻扎过的地方。

　　完颜阿骨打并不是对于宋国没有想法，而是有两个担心。

　　大宋的禁军有八十多万，据说加上厢军带甲二百万。

　　二百万军队，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况且那时候辽国还没有彻底被消灭，金国境内各民族也不安分。

　　真正的女真人口不过三十万，加上渤海投靠的汉人和其他民族，不会超过二百万人。

　　汉人最擅长的就是守城，以这样的兵力想要入住中原，那就是痴心妄想。

　　女真一族崛起于白山黑水，最大的特点就是能耐苦战。

　　最坚韧的女真战士能够不吃不喝，一连作战三天，发起上百次冲锋。

　　可是随着征服的地方越来越大，获得的财富越来越多。

　　非常多的女真二代们已经喜爱绫罗绸缎，香车美女，

　　甚至有的还跟那些汉人学着附庸风雅。

　　这样下去即使征服了整个大宋，女真人也守不过三代。

　　所以阿骨打从来没有将南下当做自己的最大目的。

　　他的愿望就是征服整个大辽的土地，塞外和渤海才是适合女真人生长的土地。

　　完颜宗望开始跟他的父亲想法是一样的，不过他对于大宋禁军有更深刻的认识：战斗力非常低下。

　　但是蚂蚁多了也能够咬死大象，金国和大宋的国力相差也太大了。

　　完颜宗望外号“菩萨太子”，本来也不是个喜欢杀戮掳掠的人，对于南下的兴趣也不大。

　　这种情况一直到他从上京回到黄龙，一路上的见闻改变了他的想法。

　　金人现在看着是形势一片大好，实际上是暗藏着各种隐患。

　　随着辽国的契丹权贵被杀或者逃跑，不论是权力土地还是财富，都留下了巨大的真空。

　　女真部落本来施行的是猛安谋克制度，虽然高效直接但是也有很多弊端。

　　这种制度影响最大的就是战利品的分配方式：按照战功的大小来。

　　本来在战争期间，这种方式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能激励战士们的战斗意志。

　　但是如果是承平日子这个制度的弊端就显示出来了，

　　渤海地区本来就人口成分复杂，各种利益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女真人口处于少数，却占据了绝对大多数的财富，这样下去女真就是下一个辽国。

　　金国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女真或者是依附于女真的人口继续持续增加，

　　直到对其他民族形成碾压的势态。

　　这种方法且不说要多少年后才实现，随着人口的增加，资源不会再增长，女真人内部就有可能先乱起来。

　　所以只有继续征战，继续扩大金国的地盘才能稳住局面。

　　等到他亲眼看见了宗翰、宗弼等人的所做所为，更加认识到了金国最上层存在的危机。

　　这一切坚定了他南下的决心，而郭淮山则送上了最后的助攻。

　　如果按照郭淮山的计划，能够将大宋皇帝抓在手中，那么燕云就唾手可得。

　　金国如果掌握了燕云，那么大宋就成了被拿捏的对象。

　　只要金军愿意，随时都可以南下，黄河以北再无天险。

　　此刻滦州城里的探子应该已经安排妥当，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此刻完颜宗望部下有三万女真骑兵，七八万仆从军，正是所谓的“签军”。

　　完颜宗翰和宗弼就站在宗望的身后，急切的等待着他的命令。

　　完颜宗望转过身，缓缓道：“出发吧。”

　　完颜宗弼大喜，急忙返回营地整军备战……

　　此时的平州城里却还是歌舞升平，丝毫没有意识要大难临头。

　　张觉现在身兼两州节度使，在整个大宋一时无两，春风得意。

　　郭药师那边的军需全部都由朝廷供给，青州滦州和营州三州的粮饷赋税，三年内全部归张觉处理。

　　这可是徽宗额外开恩，大宋从立国以来还没有此例。

　　张觉这人本身就十分贪婪，此时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权力，更是加紧盘剥百姓。

　　本来三州有军卒有五万多人，张觉认为天下已经太平，留着这么多的军队已经纯属多余。

　　他将平州的军队裁撤到只剩两万多人，而且军饷发放也不及时。

　　张锦言认为搜刮百姓没有关系，克扣军饷却是取死之道。

　　他苦劝父亲不听，就连弟弟张仅也认为，只要将侍卫亲军掌握在手中，其他杂牌军不必过虑。

　　张府上灯火辉煌，各级文武官员都在府上给张觉祝寿。

　　张觉今年已经五十有五，自觉人生圆满，功成名就。

　　所有人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在当中，张觉举杯高声道：

　　“我张觉能有今天，全靠陛下圣恩和各位抬举，希望以后勠力同心，继续为朝廷效力，咱们共享这富贵！”

　　众人哄然应诺，推杯换盏，将宴会推上了高潮。

　　此时在城西的军营中，场面却跟张府中截然不同。

　　简陋的营帐内十几个衣衫破烂的军官聚在一起，所有人的脸在灯光下阴晴不定。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回头！”

　　其中一个大胡子厉声说道。

　　旁边一个军官皱眉道：

　　“咱们怎么说也是汉人，投靠金人未必……”

　　另一人不等他说完，一下子将腰刀抽了出来，怒道：

　　“什么金人辽人，下个月张觉就会将咱们裁撤，难道我们去落草吗？”

　　“今天谁不听大哥的，我将他一刀两断！”

　　这些人都是驻守平州的军汉，金人退去后张觉认为天下太平，竟然打算将他们裁撤三成。

　　这些人除了杀人放火，哪里有其他的生存技能。

　　郭淮山的探子也盯上了他们，终于将十几个都头虞侯和两个指挥使策反。

　　那领头的汉子将手一挥，道：

　　“咱们跟了金人至少饿不死，强似在这里受气！今晚上就干了！”

　　众人率领自己的亲信向西门集合，将守军全部砍死，城门大开。

　　叛军爬上城墙，将火把往前摇了三下，又向后摇了一下。

　　完颜宗弼在城外早已等的急不可耐，看见了内应发的信号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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