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3章 他人即地狱36

　　那刮擦声停了。

　　但黑暗深处弥漫而来的冰冷压迫感，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像无形的墨汁，注入这狭窄管道里稀薄的空气，每一次吸入都带着绝望的寒意。

　　徐文祖。

　　他来了。像影子一样，无法摆脱。

　　我瘫在通风口的裂缝前，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被这无声的宣告瞬间扑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腰侧的剧痛，脖颈的灼烧，左手掌心黏腻的伤口，所有痛楚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嘲笑着我徒劳的挣扎。

　　逃不掉的。

　　这个认知像冰锥，刺穿了我最后的意志。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在黑暗管道中爬行的样子——金丝眼镜或许歪斜了，昂贵的衣物沾满污秽，但动作依旧精准，像一条适应了任何环境的毒蛇。我留下的血迹，一路的挣扎痕迹，都是为他指引方向的路标。

　　结束了。

　　我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水泥裂缝上。外面世界的车流声、隐约的人声，此刻听起来如此遥远，像是另一个维度的噪音。尹宗佑那声嘶力竭的呼喊，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

　　就这样吧。

　　太累了。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任由黑暗和寒冷吞噬自己的时候——

　　左手掌心，那道被玻璃割破、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因为紧握拳头，再次被狠狠挤压。

　　一股尖锐的、新鲜的刺痛，猛地窜上手臂，直冲大脑！

　　这疼痛……如此真实。

　　如此……不甘！

　　前世，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在最后时刻，是否也曾感受到这样的不甘？还是说，她早已沉溺于杀戮，连疼痛都成了愉悦的佐料？

　　不。

　　我不是她！

　　至少……现在还不是！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力气，混合着那不甘的刺痛，像肾上腺素般猛地注入我几乎僵冷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抬起头，右眼透过裂缝，死死盯着外面那条肮脏却代表着“外部”的后巷！

　　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像一只老鼠一样，死在这肮脏的管道里，成为徐文祖档案里又一个无声无息的“清理”记录！

　　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我还没有……让他付出代价！

　　求生的欲望，混合着一种扭曲的、冰冷的愤怒，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点燃了我。

　　我环顾四周。这个管道连接处相对宽敞，但除了我来时的路和前方被封死的百叶窗，别无他路。唯一的缝隙，太小，根本无法通过。

　　等等……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锈迹斑斑、支撑着管道的金属支架上。它们粗壮，冰冷，深深嵌入混凝土的墙壁和天花板。

　　还有……我身上。

　　那件被福尔马林和血液浸透、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单薄上衣。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我忍着剧痛，用牙齿和右手，配合着，开始撕扯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的上衣。布料因为浸染了液体而变得坚韧，撕扯起来异常费力，每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

　　“刺啦——” 终于，扯下了一条相对完整的布条。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我将这些浸透着血污和化学药剂的布条，快速地、用尽我此刻所能调动的所有技巧和力气，缠绕在最近的一根碗口粗的垂直金属支架上。不是简单的捆绑，而是利用布条本身有限的韧性，打上了一种前世记忆里、用于临时固定或设置陷阱的、越挣扎越紧的活结。

　　布条的另一端，垂落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虚脱得几乎要再次晕过去。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混合着血污，滴进眼睛里，一片刺痛模糊。

　　但我知道，没时间了。

　　那冰冷的压迫感，已经近在咫尺。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垂落的布条末端，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与通风口裂缝相反的方向，朝着管道更深、更黑暗的岔路，手脚并用地爬去！

　　动作故意放重，留下清晰的拖拽和爬行痕迹。

　　像一个慌不择路的、绝望的逃亡者。

　　爬出十几米，拐过一个弯，确保自己暂时脱离了那个连接处的直接视线。然后，我猛地停下，蜷缩进一个管道凹陷形成的、相对隐蔽的阴影里。

　　屏住呼吸。

　　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

　　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以及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

　　来了。

　　那轻缓的、带着某种优雅残酷的刮擦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

　　他进入了那个连接处。

　　脚步声（如果管道里的移动能称为脚步声）停顿了一下。

　　他一定看到了那道透进天光的裂缝，看到了我遗留在裂缝前的血迹，看到了……那条垂落在金属支架旁的、显眼的、浸满血污的布条。

　　他在评估。

　　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能想象他站在那里的样子——目光扫过裂缝，扫过布条，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静地计算着。一个拙劣的陷阱？还是一个绝望中的求救信号？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动了。

　　不是走向裂缝，而是……走向了那条布条！走向那个我精心布置的、指向绝路的“诱饵”！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就是现在！

　　在他注意力被布条吸引，可能伸手去触碰、去检查那个活结的瞬间——

　　我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朝着管道深处，我来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形的、用尽所有绝望和力气的尖叫！

　　“啊——！！！”

　　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猛地炸开、回荡、撞击！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

　　与此同时，我听到连接处方向，传来一声布条被猛地拉紧的摩擦声，以及一声极其短促、被我的尖叫掩盖了大半的、带着意外和痛楚的闷哼！

　　成功了？！

　　我不敢确定！甚至不敢探头去看！

　　尖叫的余音还在管道里嗡嗡回荡，我已经像一只受惊的蟑螂，从藏身的阴影里猛地窜出，用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速度，朝着相反的方向——朝着我最初判断的、风声更小、似乎更不可能有出口的管道深处，亡命爬去！

　　不顾一切！腰侧的剧痛仿佛消失了，脖颈的灼烧感也感觉不到，左手掌心的伤口再次崩裂，在身后留下新的血点也浑然不觉！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远离他！远离那个连接处！

　　黑暗在眼前飞速后退，管道仿佛没有尽头。我不知道那条布条能困住他多久，不知道我那声尖叫是否真的造成了干扰，甚至不知道我选择的这个方向，会不会是另一条死路。

　　但我只能向前。

　　拼命向前。

　　直到力竭。

　　直到……彻底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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