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长安城安静下来

　　这种提前两千多年的现代军事队列的展示，震慑得现场每个人都不敢大声喘气。 军事分列式，发展到后世的那个时代。

　　本来就是一种耀武扬威，一种震慑，一种展示，一种压迫。

　　纵是见多识广的现代人，看到万人以上组成的一队队步兵分列式。

　　都会心潮激荡，热血沸腾。

　　更遑论这几千年之前的长安百姓?

　　前面白袍军阵，带给长安百姓的是苍凉，是悲壮，是沉郁。

　　让他们模模糊糊知道了一些。

　　这些大汉将士们，大汉建国这几十年中，牺牲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这些大汉的将士们，一直在最酷烈的环境里，百年如一日。

　　支撑着这个长安城，支撑着整个大汉太平的生活。

　　那么后面这步军大队，就带给长安百姓的是震撼，是激动，是鼓舞。

　　如此军队行进，更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这种美感，是这个时代的人绝对陌生的。

　　已经略微有些接近于近代化军队那种杀戮机器。

　　刘胜几个月的操练，自然远远不能和后世相比。

　　但是经过数十场大大小小的战争，这支部队的气魄已经初成，精神面貌也与寻常的汉军大为不同。 近代的军事机器，本来就有一种奇异的暴力美学意义。

　　要不然怎么能在后世让那么多人沉醉其间，变成一个个军迷或者伪军迷。

　　那么多艺术家为之肾上激素涌动，歌颂它，赞美它。

　　全然忘记了这种军事机器一旦开动，是如何的恐怖?

　　随着悲怆的歌声，随着整齐的脚步声。

　　大军不断向前，穿过东门，走上东西大道，过朱雀门，走上御道。

　　沿途经过，原本喧闹的长安城一段段的安静下来。

　　道路两旁百姓或俯首行礼，或瞠目结舌。

　　那些游侠们忘了乱说乱动，个个呆若木鸡。

　　灞桥下河中的那些仕女，忘了娇笑嫣然，忘了低声絮语。

　　下意识的凑在一起，呆呆看着眼前一切。

　　每个女孩子身上，被这种强烈的雄性气息压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哪怕是不知兵的人也能够感受到这支军队的可怕。

　　广明宫上。

　　随着破匈，破奴两营将士的离场。

　　御道两旁的文武百官和外戚勋贵们也纷纷活动了两下筋骨。

　　实在是刚才的举动过于专注，不少人都踮起脚尖，拉长了脖颈。

　　时间长了，不难受才是怪事。

　　“陛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是不是该去告慰太庙?”

　　一名大鸿胪衙门的官员上前请示道。

　　景帝刘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长安城东门外，黄钟大吕之声突然响起。

　　远远传来，笼罩四方。

　　而那隐隐绰绰的歌声，哪怕传到这里已经微不可闻，却依然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气概。

　　“云中王为了这次的献捷仪式到底花费了多少心血啊，还没完没了么?能留条活路吗?” 御道两旁的许多官员忍不住在心中吐糟道。

　　从早上开始，他们在这里已经站了接近三个时辰。

　　饿肚子是小事，关键是许多人都快憋不住了。

　　但是见到皇帝的旗仗不动，他们也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长安城的由西向东渐次安静下来。

　　手捧灵位的白袍大军行进的脚步声，行进时那悲壮苍凉的歌声，越来越响。

　　御道两侧的官员们一个个下意识的绷紧了面孔，停止了低低的笑谈议论。

　　“这是冥乐?”

　　有人听出了那歌声的来历，顿时神色大变。

　　难道要出大问题了?

　　谁死了?

　　难道?

　　许多人开始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

　　随着阅兵队伍的前进， 一股威武肃杀悲壮苍凉气息，随之扑面而来!

　　在京城之中，有许多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勋贵子弟。

　　这种感觉对于生于软玉温香当中他们来说，太过于陌生。

　　但是却又感觉到十分新鲜。

　　这不是那种可以一笑置之的新鲜事物，而是真正触动到他们心底的新鲜事物!

　　哪怕对兵事完全不通的纨绔子弟，心中也未尝没有一个开疆拓土，马上封侯的梦想。 直到此刻。

　　当整个长安城安静下来。

　　当白袍大军未至，这雄武壮烈之气就夹着朔风雪漠迎面而来。

　　当听到那国殇之辞在长安城上空回荡。

　　突然之间，他们那沉寂多年的热血仿佛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对此感受最深刻的还是那些面上满是寒霜，眉宇间仍残留着兵戈之气的朝廷重臣们。

　　他们大多有过带兵的经历，更为清楚这股悲壮苍凉的歌声意味着什么。

　　深受感染之下，有人竟是不自觉的低声附和了起来。

　　按理说，这一举动有君前失仪之嫌。

　　但是，现场却无人出声指责什么。

　　因为，那为首之人正是五朝元老丞相申屠嘉。

　　这位老人白发苍苍，满脸泪涕横流，唇角不住的蠕动，耳边仿佛再次响起了“灭秦”的口号之声。

　　作为曾经追随过高皇帝的老臣，他有太多太多的往事可以追忆，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又一张阵亡故友的音容相貌。 而御道两侧的文武百官，这个时候却俱为白袍大军迎面而来的气势所摄，队列已经有些纷乱。

　　大家都在尽量不失礼仪，不乱班次的情况下，向前挪动几步。

　　好在白袍大军抵达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一些。

　　当朱雀门城墙上金鼓号角之声再度齐声响动。

　　白袍大军军当先一片白幡，已经出现在广明宫下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白袍如雪，旗幡如林。

　　大汉忠魂灵位层层叠叠，数万健儿，死战绝域，虽有百死，为国却不惜其身。

　　今附凯旋雄师军旗，来面君前。

　　这一种壮烈到了极处的男儿气息，顿时就直直撞上广明宫，笼罩在在场每个人身上!

　　大军凯旋，魂兮归来!

　　广明宫上，景帝刘启仿佛被迎面而来的气势推了一把似的。

　　情不自禁的微微向后一仰，神情下意识的肃然起来。

　　这些白袍将士，仿佛无穷无尽也似的从朱雀门中涌出。

　　出了朱雀门，白袍大军就不再反复吟唱那首国殇辞章，人马皆是寂然无声也似向前行进。

　　原来高举的旗幡的将士随着魏尚的一声号令，齐齐的向广明宫上大汉帝国的皇帝俯首行礼。

　　在这一刻，恍然不仅仅是这些白袍将士，而是万千忠魂同时来归，在广明宫前向皇帝行最后一次军礼!

　　景帝刘启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的震撼到了。

　　他神色已经绷得紧紧的，在广明宫前，凭栏站定。

　　在这样的白袍大军面前，再多的言语也显得苍白无力。

　　此时此刻，再也无人计较魏尚此举违反礼仪，擅自行事。

　　他们又怎么敢?不怕良心不安，不怕被这眼前的白袍撕碎吗?不怕大汉的军心动荡吗? 而且这等场面，虽然沉默异常，却是自有一种绝大压迫力。

　　让人只能肃然注目，哪里还说得出诋毁的话语?

　　大队白袍将士，在离广明宫三百步就已经停止向前，而向两边散开。

　　将数百成千灵位完全展现在广明宫上大汉权力中枢的君臣们的眼前。

　　在他们身后，就是大队披甲甲士。

　　甲上创痕犹新，身后战袍血迹浅浅，仿佛才从百死余生的战场上下来一般。

　　一个接着一个方阵的在那些白袍将士的身后展开。

　　每一个方阵就位，领军将领就是一声低沉短暂的呼喝。

　　如林长矛，蔽日旗幡，同时整齐垂下，向皇帝行礼致敬。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方阵就位垂矛。

　　这整齐起伏的钢铁波浪，仿佛具有一种催眠的魔力，让每个人心都揪紧了。

　　此时此刻，自景帝刘启以降，每个人连大喘气都不敢。

　　生怕惊动广明宫下这仿佛有了生命也似的静默钢铁丛林!

　　这支禁卫杀气雄浑却又安静整肃，令行禁止，虽千百人，却如一人。

　　经过近代方式操练出来的大军分列式，在几千年前展现出来，有着最大的震撼力度! 当刘胜一行在亲卫簇拥下出现在朱雀门内的时候。

　　所有歌声乐声，此刻都戛然而止。

　　广明宫上一直奏响的雅乐，这个时候也情不自禁的停下了下来。

　　广明宫和朱雀门之间。

　　御道之上。

　　只有一片让人觉得浑身仿佛过了电也似的庄严沉默。

　　广明宫门楼下。

　　刘胜和身后诸军将，也没什么多余举动。

　　只是来到广明宫前百步，同时翻身下马。

　　自刘胜以降，全军将士同时深深拜伏在地。

　　他们并没有立刻舞拜山呼万岁，而是就这样静静的拜伏在地上。 广明宫门楼上，景帝刘启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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