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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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四岁那年的春天,母亲突然给我套上一条崭新的碎花裙。\"这次是你爸点名要见你。\"她往我脸上扑着粉,力道大得像在擦洗一块脏抹布,\"他老婆也在——你给我哭得惨一点,懂吗?\"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睫毛膏结成黑色的痂,口红鲜艳得像刚咬死过什么活物。
父亲的办公室比我想象中小,弥漫着皮革与雪茄的气味。
他妻子——那个戴着翡翠项链的女人——视线扫过我时,像在评估一件待拍卖的瑕疵品。
\"小珂现在上中学了,\"母亲掐着我后颈逼迫我低头,\"女孩子总是要嫁妆的。\"
她声音掐得又细又软,和在巷子里骂街时判若两人。
父亲的手指在支票簿上敲打:\"你要多少?\"
\"五十万。\"母亲吐出这个数字时,我感到翡翠女人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不然我就带她去你女儿学校门口。\"
我盯着父亲办公桌上的全家福——他搂着穿芭蕾舞裙的女孩,笑得那么干净,仿佛世界上从不存在潮湿的巷子和发霉的面包屑。
翡翠女人突然笑了。
她拉开抽屉推来一份文件:\"签字。放弃继承权,我给你六十万。\"
回家的出租车上,她兴奋地数着零:\"够买套小公寓了...\"
我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那个阿姨说,这笔钱只能用在我上学……”
母亲突然抬手掐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扳向车窗。
霓虹灯的光斑在玻璃上流动,映得她的表情忽明忽暗。
\"上学?\"她的声音带着嗤笑,\"你看看自己——\"她的手突然下滑,在我腰间掐了一把,\"该长的地方都长了,读那么多书能当饭吃?\"
出租车正好停在一家夜总会门口。
炫目的彩光透过窗户,在她的脸上投下五彩斑斓的阴影。
\"小颜姐那边缺个陪酒的雏儿,\"她掏出粉饼补妆,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明天的早餐,\"一晚上能挣不少。\"
我盯着计价器上跳动的数字,突然觉得那就像是我的卖身倒计时。
车窗外的霓虹招牌上,\"皇冠夜总会\"几个大字正闪烁着俗艳的光芒。
\"你阿姨给的钱,我自有安排。\"她合上粉饼,化妆盖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反正你这张脸跟了我,读书也是浪费。\"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阿黄为什么总爱对出租车吠叫——原来这些铁皮盒子里装的,都是即将被送往屠宰场的羔羊。
车停下,母亲拽着我手腕往外拖的时候,我像是第一次摸到带电的铁丝网——猛地甩开了她。
\"我不去!\"我听见自己的嗓音劈了岔,\"凭什么我的钱你说了算?凭什么我就要走你的老路?\"
雨水突然浇下来,把她的假睫毛冲成两条黑虫,黏在浮粉斑驳的脸颊上。
她愣了一秒,随即一巴掌甩过来:\"反了你了!\"
剧痛在左脸炸开,血腥味瞬间充满口腔。
但更疼的是胸腔里那颗疯狂下坠的心。
\"王美玲!\"我第一次直呼她大名,\"你知道我每天多羡慕别人家的妈妈吗?\"
雨水混着眼泪呛进喉咙,\"我宁可要个扫大街的妈——至少她会在我发烧时煮粥!至少不会把我像块抹布一样到处卖!\"
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我抓住这瞬间的动摇:\"上次家长会,小敏妈妈给全班带了自制饼干...我就坐在那里,闻着黄油香,幻想是你烤的...\"
这些话像开闸的洪水,冲垮了我筑了十四年的堤坝。
我颤抖着举起手腕上陈年的烫疤:\"八岁那年你喝醉了按的,我跟同学说是自己不小心...每个月考试我都拿第一,就想你夸我一句...上次暴雨天我发高烧,是包子铺老板娘送我去医院的!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要生我下来!啊……我知道了,你拿我当你的摇钱树,只要哭一哭就有哗啦啦的钱往下掉!最后一次掉钱了,以后你再也没法摇了,你就干脆把我卖了,是不是!\"
夜总会的霓虹在水洼里扭曲成鬼脸。
母亲的嘴唇蠕动几下,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
她一把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刀痕,\"你爸老婆找人干的——就因为我生了你!\"
她声音突然哽咽,\"这世界就是狼吃狼!钱就是爱!爱就是钱!你也觉得我脏是不是?那你就滚!要不是我够狠够不要脸,之前让他们吃了大亏,你以为你爸那个老婆会答应给钱?!\"
一辆卡车呼啸而过,车灯照亮我们这对狼狈的母女。
我想起上个月在垃圾站看见的野猫,它刚生产完就被迫与幼崽争夺鱼头——原来人与畜生的区别,不过是谁的皮毛更体面些。
\"滚吧。\"她突然把湿漉漉的钞票拍在我胸口,\"去找你幻想的好妈妈。\"
我绝望了,因为我发现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没有用,她只听到了别的东西,却根本没有接住我的委屈。
我十五岁那年,家里开始常驻“客人”。
不,不是以前那种来去匆匆的陌生男人,而是那些穿着露骨、嗓音甜腻的“姐姐”们。
她们挤在我家的沙发上,一边涂指甲油一边对着手机娇笑,偶尔也会揉乱我的头发,塞给我几颗糖或一些喝的。
“小珂啊,”有个叫小颜的姐姐总爱这么喊我,她的手指常年萦绕着烟草和香水的气味,“你这脸蛋,再过两年,行情肯定比我们好。”
母亲就坐在旁边,嘴角叼着一根细长的薄荷烟,不反驳,只是笑。
那一年,她不再是那个站在巷口和客人讨价还价的失足女,而是成了她们的“姐姐头”。
她负责接单、安排时间、谈价,从每个姑娘身上抽成,连她们的衣服、化妆品,她都提供——当然,要记账。
有时候夜深,我闭着眼,听着客厅里传来低低的算账声,指甲敲打计算器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某种沉闷的、压抑的咳嗽声。
母亲开始频繁地抽鼻子,揉眼睛,脾气越来越暴躁。
她瘦了,瘦得颧骨高高耸起,肩膀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可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里面点着两簇不会熄灭的火。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说:“你得回你外公外婆那儿住一段时间。”
我僵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我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猛地拍桌,玻璃杯震得摇晃,“我让你回去你就老老实实滚回去就行了,你这一天天的活也不去干,真不知道你还去什么学校?!你学校那些小崽子天天欺负孤立你你觉得很好是吗?!”
但我已经十五岁了,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信的小女孩。
我盯着她的指甲——它们发黄、开裂,像是有人一层一层剥掉了它们的光泽。
“你是怕我碍事吧?”我轻声问。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冷笑:“对,你碍事!你看看你现在这德行,像个丧门星似的,谁看你不烦?”
那一晚,我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隔壁母亲和“姐姐”们低声争执。
“美玲姐,你这身体……”
“少他妈废话!我自己的事用你管?!”
“可小珂她……”
“滚!”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了书包,拎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门口等车。
母亲倚在门框上抽烟,烟雾缭绕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生活费我按月打给你。”她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地上的瓷砖裂缝,想着那些狗狗们。
离开那天,阿黄和黑背躲在巷口的垃圾箱后面偷偷看我。
我蹲下来,揉了揉它们的脑袋,手指陷进乱糟糟的皮毛里。
灰耳朵用鼻子拱了拱我的手心,像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就几天。\"我轻声说,\"等我妈妈气消了,我就回来了。\"
阿黄歪着头看我,它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拎着行李箱的少女——那么瘦小,那么孤单,却还要假装坚强地承诺些什么。
车子开走的时候,我从后窗看见它们追了几步,最后变成三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飞扬的尘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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