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魂灯使

　　荒山无名，暮色如铁。

　　沈青云一行二十余人踩着残阳疾掠而来，衣袂破风声连成一片低沉的嗡鸣。

　　最前的沈青云猛地抬手，所有人瞬间悬停，空气被冲得激荡不休。

　　他掌心一翻，一缕淡金色的“灵引丝”从指间崩断——那是袁鹰留在武灵城的魂引，与通天灵宝“破军斩马刀”同炉祭炼，一损俱损。

　　此刻灵引丝寸寸成灰，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灭了最后一粒火种。

　　“……就在下面。”沈青云声音发哑，带头俯冲。

　　荒山凹谷，黑土翻卷，像被雷霆犁过一遍。

　　谷心孤零零插着半截断刀——九尺刀身如今只剩四尺，刃口残缺，裂痕里嵌满灰白魂晶，像被无数獠牙啃噬。

　　刀柄处，五指血痕仍清晰，指缝间凝着一点银白，那是袁鹰燃尽兵魄后留下的最后一粒“魂火星”。

　　风掠过，魂火星轻轻摇晃，像随时会熄灭，却固执地不肯散去。

　　秦枫落在最前，双膝“砰”地砸地，岩石被跪出两个坑。

　　他伸手去握刀柄，指尖刚触到血痕，那粒魂火星便“嗤”地一声熄灭。

　　一缕青烟升起，在半空凝成袁鹰的侧影——浓眉、深目、嘴角常带的三分狂笑，仅维持了一息，便被风吹散。

　　“袁叔……”一个武灵城第四营的修士喉咙里滚出两个字，像钝刀割肉，再也说不下去。

　　左费紧随其后，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浑身发抖，蒲扇大的手悬在半空，想拔刀，又怕一碰就碎；不碰，又不甘心。

　　最终他猛地一拳轰在地上，拳锋砸出蛛网裂痕，低吼声像困兽：“老子来晚了！”

　　彩蝶蹲下身，素手轻抚刀背，指间彩灵力刚涌出，便被刀内残存的阴魂气息腐蚀成黑水。

　　她眼泪无声落下，砸在刀身，溅起细微的“叮叮”声，像一场没有颜色的祭雨。

　　后方的二十余名元婴天御卫齐齐单膝跪地，银甲碰撞，发出整齐而低沉的“哗啦”。

　　沈青云站在最中央，缓缓闭眼。

　　化神期的神识铺天盖地涌出，一寸寸扫过山石、草木、气流……没有袁鹰的元神碎片，没有残魂波动，连一丝熟悉的刀意都寻不到。

　　有的只是阴冷、黏腻、像蛆虫爬满神识的“噬魂余味”。

　　半晌，他睁眼，眸底血丝密布，声音却平静得可怕：“魂飞魄散，兵魄被夺。”

　　八个字，像八把刀，把最后一点侥幸剁得粉碎。

　　秦枫猛地抬头，眼眶赤红：“谁干的？”

　　沈青云抬手，指间夹住一粒细若尘埃的灰晶——那是噬魂部独有的“魂泪晶”，只在炼虚以上修士杀人取魂后才会凝成。

　　灰晶一入目，秦枫瞳孔缩成针尖，左费更是“轰”地一声站起，周身骨骼噼啪爆响，罡气冲得附近碎石悬空。

　　“灵域……噬魂部。”沈青云五指收拢，魂泪晶被捏成粉，从指缝簌簌落下，“他们故意留下气息，是挑衅，也是诱饵。”

　　彩蝶起身，泪痕未干，声音却透出森寒：“袁前辈的刀魄被锁了，我能感觉到——就在北面，三千里内。”她掌心灵力一引，断刀轻颤，刀背裂痕里渗出一线乌光，凝成扭曲的“锁魂纹”，纹尾遥遥指向雷皇宗的某处黑暗。

　　秦枫抬手，轻轻覆在刀柄血痕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下一瞬，他猛地拔刀——

　　咔嚓！

　　断刀离地，裂痕内残存的兵魄炎像是回光返照，猛地窜起一尺高，火光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袁道友”秦枫低声道，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铁，“我会为你报仇。”

　　沈青云深吸一口气，抬手在虚空一划，灵光化纸，血指为墨，写下两行字：

　　“袁鹰陨落，噬魂夺魄。”

　　“武灵城天御卫，死战到底。”

　　笔落，他翻手按下，血书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冲天而起。

　　荒原尽头，黑土如墨，一座孤零零的“魂灯阵”插在龟裂的大地上。

　　灯共七盏，以人颅为盏，颅顶凿孔，灌入阴魂油，火苗却是诡异的冰蓝色，照得方圆十丈一片幽冥。

　　灯火之上，悬着一枚拳头大的“锁魂笼”，笼丝由“噬魂纹”凝成，笼心困着一团银白刀影——袁鹰的刀魄。

　　它每一次冲撞笼壁，便发出“叮”的脆响，像远在天边的刀鸣，又像近在耳侧的哀嚎。

　　灯阵前，一人负手而立。

　　高帽如塔，帽檐阴影直压鼻梁，只露出下半张脸——薄唇、削颌，皮肤呈死鱼肚的灰白，嘴角却挂着一成不变的笑。

　　黑袍胸口绣着“噬魂”二字，字却不是丝线，而是两团缓缓旋转的阴魂漩涡，偶尔有一张细小面孔被甩出，又被拖回去，发出短促的尖叫。

　　他腰间悬着一柄“引魂铃”，无风自晃，铃舌是一截指骨，轻响间，地面浮起丝丝灰雾，雾中隐约可见倒爬的婴孩手印。

　　沈青云一行二十余人，在灯阵三十丈外倏然停住。

　　银甲映着冰蓝火光，像一排被冻住的流星。

　　秦枫越众而出，玄衣猎猎，背后裹着那柄断刀，刀柄血痕与他掌心新裂的伤口重叠，血珠顺着指缝滴落，落地竟燃起细小银火，与灯焰形成泾渭分明的两色。

　　“谁是秦枫？”高帽修士开口，声音像两块湿磨石摩擦，沙哑里带着滑腻的尾音，“噬魂大人有法旨——让一个叫秦枫的小子，领死。”

　　他微微抬头，帽檐阴影下露出双眼——没有眼白，整颗眼球漆黑，中心却各有一粒惨白瞳仁，像两枚被钉在墨里的骨钉。

　　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秦枫脸上停住，嘴角笑意扩大，露出森白齿列，齿缝间有细小魂影游弋。

　　沈青云踏前一步，化神威压如潮涌出，吹得七盏魂灯同时一暗：“交出袁鹰道友刀魄。”

　　“想要？”高帽修士轻笑，抬手一指悬空的锁魂笼，笼丝顿时收紧，刀魄被勒得发出“吱”的锐鸣，像金属被生生折弯，“打败我，它就是你们的。”

　　左费怒吼，一步踏出，脚下岩石被踩成齑粉：“死到临头，也敢猖狂！”

　　高帽修士摇头，似在叹息世人的无知。

　　他抬手，五指虚握——

　　轰！

　　七盏魂灯同时炸裂，冰蓝火雨倒卷，凝成一条十丈长的“阴魂火蟒”，鳞甲由人脸拼接，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哀嚎。

　　火蟒盘踞在他身后，高冠竖起，蟒口对准众人，却迟迟不扑，像在等一个信号。

　　“我名‘魂灯使’，”他微微躬身，姿态像戏台上的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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