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深渊凝视

　　黑风集外，一处荒芜的山坳。

　　两拨人马正在对峙，剑拔弩张。

　　一方是身着制式黑袍，气息阴冷的暗渊杀手。

　　另一方则是一群衣着杂乱，神情贪婪的亡命徒，正是被赤影斗场的惊天爆炸吸引而来，企图渔翁得利的黑水盟。

　　对峙的中心，鬼面静立如山。

　　他甚至没有去看黑水盟那些叫嚣的喽啰，只是平静地看着黑风集的方向。

　　那道冲天而起的血色光柱，在他纯白的骨质面具上，投下妖异的倒影。

　　就在这时，他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

　　那根埋藏在神武院水系女弟子神魂深处，用以监听和定位的“幽影之种”，断了。

　　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被人从另一头干脆利落地剪断。

　　黑水盟的盟主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见鬼面半天没有反应，以为对方被自己这边的阵仗吓住了，不由得胆气更壮，挥舞着手中的开山刀，色厉内荏地吼道：

　　“鬼面！赤影斗场都塌了！你暗渊的好日子到头了！识相的，就把这些年吞下的地盘和灵石都吐出来，你爷爷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鬼面缓缓转过头，面具下黑洞洞的眼孔“看”向他。

　　没有杀气，没有威压，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但那名壮汉却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握刀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聒噪。”

　　沙哑的声音响起。

　　鬼面的身影在原地淡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下一瞬，他出现在黑水盟主的身后，一只手掌轻飘飘地按在了对方的后心。

　　“噗。”

　　一声轻响，仿佛只是戳破了一个水泡。

　　黑水盟主脸上的惊恐凝固了，他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血洞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他体内的生机、灵力乃至灵魂，都在一瞬间被抽干，化作一具干瘪的尸骸，栽倒在地。

　　直到此时，他身后的那些盟众才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尖叫，作鸟兽散。

　　暗渊的杀手们正要追击，鬼面的声音却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不必理会。”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再次扭曲，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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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墟。

　　曾经的地底溶洞，如今已是深不见底的巨坑。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悬浮在天坑的上方。

　　鬼面低头俯瞰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巢穴，感受着下方残余的、被净化过的生命气息与消散的怨念。

　　那张纯白的骨质面具下，没有传出任何愤怒的咆哮。

　　他缓缓降落在废墟的边缘，脚下踩着烧焦的土地和破碎的岩石。

　　他伸出手，从空气中捻起一缕残留的气息。

　　有凌厉无匹的风，有霸道炙热的火，有极寒刺骨的冰，还有……

　　那股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又陌生的，纯净的生命之力。

　　最后，是一缕审判的意味。

　　“审判之炎……守夜人……。”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还有这股生命之力……竟然能度化由上万生灵怨念聚合而成的‘血煞神’。有意思……”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具。

　　“咔嚓。”

　　一道细微的裂痕，从面具的眼角处，悄然蔓延开来。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缓缓地，将那张跟随了自己多年的白色骨面，摘了下来。

　　面具之下，并非人们想象中那副狰狞或苍老的容貌。

　　那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眼眸深邃如夜空，明明是正气凛然的俊朗五官，此刻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与玩味。

　　这张脸，若是换上一身神武院首席弟子的白袍，不知会引得多少女弟子为之倾倒。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感受着空气中那股失败与毁灭的味道，眼中的兴味却愈发浓厚。

　　“胚胎毁了，‘渔夫’的身份也暴露了……真是，干得漂亮啊。”

　　他非但没有愤怒，反而低声轻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

　　那不是恼羞成怒的狂笑，而是棋手发现了有趣对手的欣赏，是猎人看到猎物爆发出惊人潜力后的兴奋。

　　“本以为只是一场无聊的清扫，没想到，还能给我这样的惊喜。”

　　他将那张裂开的鬼面随意丢入脚下的深坑，任由它被黑暗吞噬。

　　“风灵血脉，太阴暗影圣体，守夜人传人，还有那个奇特的生命系小姑娘……”

　　他一个一个地念着，像是在盘点自己有趣的玩具。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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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冷风如刀。

　　青木神武院，后山，观星台。

　　数道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落在空旷的石台之上，正是连夜从黑风集赶回的李风灵一行人。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龙茵没有了往日的咋咋呼呼，只是时不时看一眼李风灵怀里那个叫念念的小女孩，眉头紧锁。

　　林月瑛则寸步不离地扶着江月澜，后者虽然精神印记被解除，但神魂受创，依旧十分虚弱。

　　萧炎和水清浅带着各自的队员，沉默地跟在后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

　　赤影斗场的毁灭固然大快人心，但地底溶洞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以及青木城卫兵牵涉其中的事实，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

　　观星台的中央，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在此，正是院长赵无痕。

　　他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仿佛万古不变的星辰，静静地看着他们。

　　“回来了。”

　　赵无痕的声音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

　　“院长。”

　　李风灵上前一步，将怀中熟睡的念念交给身后的苏瑶，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用自己的灵力为她驱散着寒意。

　　李风灵整理了一下思绪，没有丝毫隐瞒，将黑风集发生的一切，从林月瑛的声东击西，到地底溶洞的血池与“化神丹”胚胎，

　　再到怨念聚合体的诞生与净化，以及最后发现的，青木城高层与血煞教勾结的线索，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黑风集，名为地下集市，实为血煞教布在青木城外的一个完整据点。

　　它分为三部分，以赤影斗场为‘销金窟’，敛财并筛选‘材料’；以西区矿场的血蝠药师为‘炼丹炉’，处理‘材料’；以断指盘踞的屠宰场为核心，进行最后的献祭与融合。”

　　李风灵的声音很冷静，将她们的发现一一剖析。

　　“我们毁掉了五个‘化神丹’胚胎，端掉了这三个据点，但……”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

　　“据这个孩子所言，她的父亲因为给一位神秘贵族打造了‘星纹盒’，第二天便被青木城卫兵以‘勾结妖人’的罪名灭门。这与我们在地底看到的，卫兵为血煞教运送‘材料’的马车放行的景象，可以互相印证。”

　　“青木城内，有大鱼。”

　　萧炎扛着玄重尺，言简意赅地补充了一句。

　　整个观星台陷入了沉默。

　　赵无痕静静地听着，那双仿佛蕴含着星河的眼眸古井无波，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意外。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们做的，比我预想的要好。”

　　他看向脸色苍白的江月澜，又看了看气息平稳的苏瑶，最后目光落在李风灵身上。

　　“鬼面种下的‘幽影之种’，非掌控巅峰且专修神魂者不可解。你们不仅解了，还全身而退，甚至毁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巢穴。这份能耐，足以让你们骄傲。”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

　　“但你们看到的，依然只是冰山一角。那五个胚胎，不过是次品。真正的‘化神丹’，早已被鬼面带走，不知所踪。”

　　众人心中一凛。

　　搞出这么大阵仗，死了那么多人，炼出来的竟然还只是次品？

　　“至于青木城的‘大鱼’……”

　　赵无痕的目光望向山下那片灯火辉煌的城池，眼神幽深，

　　“鱼，自然是要钓的。但不是现在。打草，只会惊蛇。”

　　李风灵点了点头，她明白院长的意思。在没有绝对的证据和实力之前，贸然行动，只会让那条藏在深水里的大鱼彻底隐匿起来。

　　“此事，到此为止。”

　　赵无痕下了定论，

　　“从今日起，黑风集不复存在，暗渊元气大伤，你们为神武院，也为青木之地立下了大功。该给你们的奖励，一样不会少。”

　　“至于这个孩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瑶怀里的念念身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念念是此事的唯一活口，也是最直接的证人，如何安置她，是个棘手的问题。

　　李风灵上前一步，语气没有丝毫迟疑。

　　“她叫念念。从今以后，她跟我。”

　　赵无痕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可想好了？带着她，你将会有无数的牵绊与破绽。”

　　“我辈修士，求的是念头通达。”

　　李风灵迎着院长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若连一个无辜稚童都护不住，谈何守护苍生，谈何对抗血煞教？我的道，会因此蒙尘。”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码头火光中推开自己的妹妹小瑶，看到了那个在黑山之巅燃烧自己生命的采药女阿秀。

　　她失去的太多，不想再失去了。

　　“好一个念头通达。”

　　赵无痕抚掌轻笑，

　　“也罢。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便允了。”

　　他屈指一弹，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佩飞到李风灵面前。

　　“此乃‘静神玉’，可安魂养神，隔绝探查。让她贴身戴着，寻常宵小，伤不了她分毫。

　　另外，我会以院长的名义，为她登记在册，收为神武院的外门杂役弟子，负责照料药园。如此，也算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多谢院长。”

　　李风灵接过玉佩，郑重地道谢。

　　这番安排，既给了念念一个安身立命的身份，又将她置于神武院的羽翼之下，不可谓不周全。

　　事情谈妥，众人心中的巨石也落了地。

　　赵无痕看着眼前这群虽然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都去吧，好好休整。接下来的青木城，不会平静了。”

　　他挥了挥手，转身再次望向那片璀璨的星空，身影显得有些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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