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扫雾

　　红尘、红尘……

　　人生在世，走过的路、经过的事、看过的景、听过的声音，皆都能使之有所感、使之有所悟。

　　而待到仔细去体会、去品茗后，方才发觉，所谓红尘，不过心中一念。

　　心之所向皆为道，意之所至皆红尘……

　　何汐心有所悟，一股缥缈之意，便应运而生，并在其体内缓缓塑型。

　　然而此刻的她，却未曾顾得上修行，反而是在感知到意境蜕变后，立刻就将这股突如其来的顿悟给生生压了下去，随即转而关心起了周彻。

　　看着眼前男子，她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复杂，她自幼于仙云山修行，凡尘俗世经历得太少太少，因此并不能与周彻感同身受。

　　可单单只是听对方描绘的那些过往，就给了她一种极其苦涩的感觉。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在将心绪吐露之后，周彻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见何汐欲言又止，其便稳了稳心神，冲对方问道，“怎么了？”

　　何汐摇了摇头，脸上显露出一抹苦涩，“我只是觉得，在经历了那些丑陋与痛苦之后，你却还能保持本心，这样的品格十分可贵。”

　　她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在她看来，周彻幼时丧父，后又丧母，再被当成奴隶贩卖，被人栽赃嫁祸、殴打辱骂，甚至连身为人的资格都被剥夺。

　　拥有这样的童年，换做正常人，性格等诸多方面，都应该潜移默化的受到影响，变得麻木、阴翳才对。

　　可偏偏周彻就只是性格变得有些内向、行事变得谨慎了些许，至于其他，则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

　　他的骨子里仍旧有着明确的善恶之分，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或许周彻有些优柔寡断，做不到他人那般杀伐果决，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他的善良纯粹，才使得自己对他产生了莫名的青睐与期待。

　　似乎只要是他身边的人，就都会被其内里的那份纯白所吸引，这纯白无关乎魅体，而是他那无瑕且澄净的心灵。

　　魅体，可魅惑众生，然而周彻魅惑人的地方，其实是他的人格所在。

　　修行界满是尔虞，即使是正道当中，人与人之间，也不存在绝对的信任。

　　但不知为何，只要是在周彻身边，就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然而听到何汐的话，周彻却有些迟疑，等了大概两息后，其才再度开口，“本心吗？”

　　“嗯。你的身上，有着一种常人没有的特质，而这特质，正是大部分人所或缺的‘真’。

　　你比之常人要更加善良，更加纯粹，或许这便是陆愚前辈，选择你的理由吧。”

　　何汐点头回应。

　　周彻闻言，却是莫名有些伤感。

　　“可是，桑……”

　　他刚欲开口，却见一只温柔纤细，突然点在了他的唇间。

　　“桑镇之事，你虽背负业障，但善恶的评判，并不是以背负业障的多少来算的。

　　而且当时的桑镇，根本就是死局。

　　除了你以外，还有诸多其他的魔门之人，正在暗处蠢蠢欲动，你以为没了你，桃夭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只不过，是她恰好选择了你罢了。”

　　何汐看着周彻，旋即又认真说道，“清……周彻，正如陆愚前辈所言，你选择的这条路，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远不是一个小小桑镇能够比拟。

　　因此，你必须要拥有一颗坚韧的心，能够支持着你走过那些曲解、困难和泥泞才行。

　　否则即使摆脱了现在的困惑，你未来依旧会因为其他的挫折，而止步不前。”

　　“我……”

　　周彻欲言又止。

　　“你该学会成长了，而不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何汐的话有些伤人，但却是事实。

　　尽管周彻的思维十分灵活，对于很多事情，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但他却总是习惯性的以自我认知去看世界，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事物，不愿从理想中走出去，不愿踏出那通往现实的一步。

　　说得委婉一点，周彻是一名理想主义者，不好听的，他就是个天真、幼稚，只会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可怜虫罢了。

　　何汐的话，让他感触颇深，回想起自己曾经历过的种种，周彻似乎总是会被自己的感性所引导，去做出些冲动之举。

　　就比如哭海港那次，若非有萧凝雨跟桃夭的庇护，他恐怕早就已经死在海妖遗蜕的喰道威压上了。

　　或许他可以说自己只是想救人，没来得及顾虑其他，但他要是真死了，则必然会给正魔两道，带来巨大的冲击。

　　魔门会再度失去孽龙四渡的传承，而正道，则会因此断了一条探索魔门秘辛的重要隐线。

　　何汐手指缓缓收回，旋即便将头瞥开，望向了身前早已烧为灰烬的火堆。

　　周彻看着对方侧脸，紧接着又联想到了心中的那些个困惑。

　　是啊，我若因此而一蹶不振，那今后再发生一模一样的事，又该如何应对呢？

　　我以前似乎总是爱凭借自己的主观意象去处理事情，却从来没有站在大局观的角度去思考过。

　　我是卧底，是正道，是为了庇护苍生而蛰伏于魔门中的暗线，可如今自己却因遇到了一些挫折，就在这里唉声叹气，无病呻吟。

　　这样的我，真的合格吗？真的有尽到自己的义务吗？

　　既然我是卧底，那就应该坚定不移的去完成自己的任务才对吧？

　　尽管如今身份暴露，前路也是一片迷茫，可那又怎样呢？

　　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阻止魔门计划，防止其涂炭生灵吗？

　　既然我还活着，那就该将这份信念贯彻到底才对啊！

　　我曾因魅体失控，杀死了上万人，但我若我彷徨不前，未来便可能因今日的软弱迷茫，导致十万、百万、甚至千万的无辜者为此丧生！

　　所以，我必须得振作起来才行！

　　“我的话可能有些重了，但眼下，你必须振作起来才行。”

　　就在周彻思索之际，却听何汐又冷不丁的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对方语气虽平淡，可此话放在当下，则大有怕自己方才言语过重，会因此伤到他的意味。

　　闻听此言，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嘴角竟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嗯，我明白了。”

　　周彻点头回应，旋即便自何汐手中将那白色锦袋拿过，从里面取出一颗方糖，送入了自己嘴中。

　　周彻此举突然，何汐见状，便不由得抬头望向了身旁绝美。

　　只是这次，她没有再从对方脸上，看到阴霾……

　　“来一颗吗？很甜的。”

　　见何汐突然看着自己，周彻就又取出一枚方糖，送到了对方身前。

　　然而她已经从周彻口中知晓了方糖的各种含义，所以当想到周彻本是男儿身时，她的心中，竟不免升起了一丝悸动。

　　这方糖名曰月圆糖，又有个十分高雅的名字，叫十六月。

　　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因此月圆糖不论在亲情、友情、爱情中，都有圆满的意思。

　　而在周国，男子若送女子此糖，便意味着向对方表明真心，并祈望今后二人能够幸福美满。

　　“怎么了，是这糖太腻，吃不惯吗？”

　　可就在何汐心中臆想之时，却听周彻的声音，冷不丁的将那美好给打破掉来。

　　很明显，这家伙的智商高，完全就是用情商换的。

　　何汐看了一眼眼前红瞳的绝美，紧接着便微微一笑，将那方糖接过，送入嘴里。

　　甜味化开，丝滑绵密，但在这浓郁的甜度中，又仿佛有着些许遗憾，渐渐将空气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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