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星星的和弦4

　　温言并没有看老师，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锁定在那片火腿和被它吸引的猫身上。那无声的姿态是再明显不过的独占欲。

　　生活老师愣了一下，温言这个动作太激烈，意图也太明显。她从未在这个极度安静的孩子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近乎“保护领地”的情绪。

　　空气中仿佛有根看不见的弦陡然绷紧。

　　琉璃抬头，琉璃色的眸子平静地看了看紧张如炸毛小猫般的温言，又看了看惊讶的老师，她没有再试图去吃火腿，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隐藏自己。

　　她甚至往前走了小半步，更靠近温言挡着的手臂，尾巴尖轻轻勾住了温言的小腿肚——一种亲昵而清晰的站队。

　　生活老师的目光在警惕的男孩和坦然的猫之间流转了几秒。她看到了男孩僵硬的姿态下几乎脱力般的微颤，也看到那只奶牛猫眼中全无野性和威胁的清澈。

　　最终，她脸上的惊讶缓缓消融，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带上了一点理解和无奈的笑意。

　　她走过来几步，停在足够让温言不觉得被侵犯的距离外，目光落在猫身上，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和小猫玩吗？”

　　温言没有反应，身体依然紧绷成盾牌。

　　老师自言自语般继续道：“要小心点哦，和猫玩了之后，”她故意指了指琉璃，“要记得去洗手，知道吗？不可以让它挠到你，或者咬到哦。”她的重点全在安全上，而非驱赶。

　　琉璃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她冲着老师，用很轻但清晰的声音“喵~”了一声，像是在做一个保证，她绝不会伤他。

　　温言对这番对话似乎只模糊捕捉到几个词，但老师停留片刻后并没有再上前，更没有驱逐的意图，反而转身离开了。

　　温言紧绷到极限的肩膀，在脚步声远去后才一点一点地垮塌下来。

　　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小小的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琉璃重新抬头看向那块早已被遗忘在温言手心、温言依然无意识攥着的可怜火腿片，还是凑过去，轻轻把那片被汗水浸得更加软塌的肉叼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

　　男孩慢慢低头，看着重新安静蹲坐在他脚边的猫，他没有抚摸，也没有说话。但一种奇异的、从未体验过的暖流，混合着刚才惊心动魄的紧张余韵，悄然淌过他封闭的心脏河床。

　　阳光重新落在他们身上，一高一矮的影子在翠绿的草地上安静依偎，仿佛一份无需言语、也无需藏匿的契约，在初春的风里，无声而牢固地落定。

　　夏日的雷暴总是猝不及防，这天傍晚，乌云如墨汁倒灌，顷刻间吞噬了天空，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黑暗，紧随而来是滚雷轰隆隆碾过天际，仿佛要把整栋宿舍楼都震得摇晃起来。

　　可怕的巨响透过薄薄的墙壁和紧闭的门窗，毫无遮拦地撞击着温言的耳膜和心脏。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赤着脚，冲向房间里那个立式的旧木头衣柜。

　　他把自己用力塞进最底层的黑暗角落里，用揉成一团的衣服拼命地裹住耳朵，只留下剧烈起伏的胸腔暴露在弥漫着陈腐木头味和灰尘的空气里。

　　恐惧像冰冷的蛇，在他每一寸骨缝里游走，世界只剩下轰鸣、撕裂和无边的黑暗。

　　衣柜的门无声地被一个小爪子扒开了一条更大的缝，一个毛发微湿带着青草气息的黑白身影挤了进来。

　　琉璃刚下雨便躲进了宿舍无人的角落，只是雨下的又大又急，身上还是沾了些雨水，即便她甩了又甩，还是带着点湿气。

　　她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毫不犹豫地钻进那个冰冷的怀抱。

　　温言的整个身体都在抖，却在感受到那团温暖的湿意贴近的瞬间，猛然伸出双臂，死死地将它抱住，像溺水者抱住唯一的浮木。

　　“呜……”琉璃喉咙里发出深沉的共鸣，那持续的呼噜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放大，奇异地稳定、厚重。

　　温言混乱急促的呼吸，在带着雨水湿气的皮毛和这沉稳可靠的“隆隆”声的包裹下，一点点拉长、放缓。

　　带着湿气的毛贴在脸上并不舒服，但那具小小的、温暖的身体里传来的极快心跳——“扑通、扑通、扑通”，强有力地撞击着他的掌心，奇异地盖过了窗外的雷霆万钧。

　　他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猫儿温热的毛茸茸的背脊，仿佛抓住的不是一只猫，而是将他拽离轰鸣深渊的锚点。

　　极度的疲惫和微弱的安全感终于压倒了一切，他在弥漫着他熟悉的猫咪的气息、心跳声作背景音的衣柜里，沉沉睡去，手臂仍死死搂着怀中唯一的热源。

　　刺耳的闹铃惊醒了衣柜内外，温言茫然地睁开眼，怀中温暖的重量却在瞬间抽离。

　　琉璃灵活地跳出衣柜，站在晨光熹微的宿舍地板上，经过一夜，皮毛上微微的湿气早已散去。

　　雨已经停了，天空被洗出一种纯净到惊心动魄的蓝，她轻巧跃上窗台，回头瞥了一眼刚从衣柜里爬出来、头发乱蓬蓬、还有些怔忡的男孩，给了他一个无声却清晰的安抚的眼神。

　　然后，她用脑袋轻轻一顶就将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如一道黑白相间的闪电，跳到了窗外那棵沾满水珠的槐树枝干上。

　　宿管老师敲门声和温和的催促声在门外响起，温言的目光牢牢锁在窗外，猫儿正旁若无人地表演她的拉伸术——弓起脊背，把每一寸被挤了一夜的筋骨都伸展开来，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粉色的舌头和尖细的小牙。

　　那抹舒展的黑白在雨后清新的蓝天和翠叶的背景下，动人心魄，仿佛昨夜那场毁灭性的风暴从未存在过。

　　窗内，男孩怔怔看着那抹熟悉又温暖的生命力在枝叶间跳跃，眼底残留的惊恐被那抹活泼泼的黑白驱散了少许。

　　他慢慢抬起手臂，学着刚才记忆中猫儿的感觉，做了一个微小的、蜷缩又努力伸开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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