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高天原

　　在犬山家一处僻静的和室内，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深色的木质刀架，上面陈列着十余柄形制各异的日本刀。刀鞘或朴素或华丽，却都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沉静与肃杀。

　　犬山世津子姿态优雅地站在一旁，正轻声细语地为路依依介绍着这些家族的珍藏。她的举止完美符合古老家族女眷的风范，温和有礼，却又带着一丝不易接近的距离感。

　　路依依的目光扫过那些寒光内敛的刀剑，她看起来并不像一般的参观者那样带着敬畏或痴迷，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她忽然转头问世津子：“世津子小姐很了解这些刀吗？”

　　世津子微微躬身，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略知一二。家主大人是蛇歧八家公认的剑圣，我自幼在犬山家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对剑道产生了些许兴趣，并一直练习至今。”她的语气谦逊，但提到“剑圣”二字时，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崇敬。

　　“剑圣啊……听起来很厉害。”路依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歪着头，又看了看那些刀，很直白地说：“不过我对这些东西倒是没有特别的兴趣。”

　　世津子的笑容不变，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大部分情况下，”路依依比划了一个射击的手势，“我还是觉得用这个（枪）比较方便，哒哒哒哒，解决问题又快又直接。”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手指轻轻虚划过一柄太刀的轮廓，“近身战的时候，这玩意儿（刀剑）确实比烧火棍好使。而且……”

　　她顿了顿，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画面，语气也变得活泼了些：“而且说实话，我觉得用刀砍人比较帅！就像漫画里画的那样，唰——的一下！”

　　世津子听着她这近乎孩子气、完全不同于传统剑道修行者敬畏心的发言，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一分。她轻轻摇头，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认真的纠正：“路小姐，漫画里的描绘确实很有魅力。但真正的实战，尤其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并非如此。”

　　她的目光也变得锐利了些许，仿佛透过这些静止的刀，看到了某些真实的场景。

　　“并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花哨招式。胜负的间隙，往往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看清那一瞬间，抓住那一瞬间，就够了。生与死，通常在那之前就已经决定了。”

　　路依依听了世津子关于高手对决的精辟见解，眼睛微微亮起，似乎被勾起了一丝真正的兴趣。她歪着头，很坦然地说：“这样啊……听起来很有意思。我倒是没有正经研习过日本的剑道呢。”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感觉：“有机会的话，真想向你们那位剑圣家主讨教一下，看看所谓‘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到底是什么样的。”

　　世津子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微微欠身：“十分抱歉，路小姐，家主大人近来事务繁忙，恐怕暂时无法亲自指点。实在失礼。”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谦逊温和，却透着一股自信：“我虽技艺远不及家主大人万分之一，只是勉强窥得剑道门径，但若路小姐不嫌弃，我或许可以陪您简单练习一下，也算是寥解无聊。不知路小姐平时更习惯使用何种武器？太刀？打刀？还是……”

　　路依依几乎没怎么思考，很随意地回答道：“以前用得比较多的是双刀，两手各一把。”

　　“双刀吗？”世津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双刀流属于偏门且难精的技巧，对使用者的协调性、反应力和战术思维要求极高。这位看似随性、甚至有些跳脱的卡塞尔学院女生，竟然擅长此道？她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柔和：“原来路小姐擅长二刀流，失敬了。”

　　然而，路依依却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说：“现在不急啦。其实刚好有朋友送了把新刀给我，我正打算去取过来呢。”她歪着头笑了笑，“总得先熟悉一下新伙伴，不然贸然和世津子小姐你这样的高手练习，岂不是太失礼了？”

　　“朋友？送刀？”世津子心中疑窦顿生，这位卡塞尔学院的专员在日本有什么朋友？而且是什么样的朋友，会赠送刀具这种特殊且需要门槛的礼物？但也仅此而已。她的任务并非深究这些本部专员的底细，家长犬山贺赋予她的职责清晰而明确：以最高规格的礼遇照顾好这三位客人，确保他们在此期间感到舒适、满意，避免产生任何不快或冲突。犬山家与卡塞尔学院关系匪浅，家主并不希望与本部撕破脸皮。

　　因此，当路依依提出要先去取朋友送的刀时，世津子并未多想其中的蹊跷，她保持着完美的待客礼仪，温婉笑道：“原来路小姐还收到了礼物，真是可喜。既然是要紧的物件，不如由我陪同您一起去取吧？也能顺便领略一下路小姐朋友的心意。”

　　然而，当路依依报出那个地址时，世津子娴静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个地段，以及那个店名……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性质的场所。这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与“朋友赠刀”这件事显得格格不入。但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并未多问，只是柔声道：“好的，我知道了。请随我来，车辆已经备好。”

　　“哟，来啦？”苏恩熙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目光却一直落在世津子身上，“还带了新朋友？这位是？”

　　路依依没直接回答，她扫了一眼沙发上那些“阵亡”的牛郎，又看了看苏恩熙手边的酒瓶，结合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她就算再迟钝也大概明白这“高天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她走到苏恩熙旁边坐下，很是直接地问道：“你干嘛非要约在这种地方见面？”

　　苏恩熙闻言，放下酒杯，双手一摊，摆出一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表情，用她那特有的、略带炫耀和任性的语气说道：“喜欢啊！这里多好玩，酒水不错，还有这么多人陪你喝酒聊天，不开心吗？” 一副“老娘有钱乐意”的做派。

　　她说着，还故意踢了踢脚边一个迷迷糊糊试图爬起来的牛郎：“喂，还能不能行了？不能喝就去小孩那桌！”

　　路依依对苏恩熙的炫富行为早已免疫，没好气地说：“少来这套，东西呢？”

　　苏恩熙似乎觉得世津子紧绷的反应很有趣，又多看了她一眼，才从身旁拿过一个细长的、用某种特殊防震材料包裹的物件，递给了路依依，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点：“拿去。特地为你准备的‘玩具’，保证好用又好看。”

　　世津子站在包间门口附近，尽量离那片混乱的区域远一些。座头鲸极其有眼力见地迅速让人清理出一小块安静的区域，摆上全新的、未开封的高级饮品和茶点，并试图安排两个看起来最懂礼数的牛郎过去招待。

　　但世津子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两个牛郎立刻被那眼神中隐含的、属于剑道修行者的锐利和犬山家天然的威仪吓得不敢上前，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世津子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在那个清理出的角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酒精和脂粉气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被迫暂留于此的绝缘体。她只希望路依依能快点拿到东西，然后立刻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适的地方。

　　这时，苏恩熙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她笑吟吟地望向那个角落，用一种故意拖长的、带着点坏心眼的语调问道：“喂，那位犬山家的小姐~来都来了，干坐着多无聊？不找个人陪你玩玩吗？我们这里的男孩子，可是很会哄人开心的哦？” 她明知世津子极度不适，却偏要这样提议，纯粹是为了逗弄这个一本正经的剑道少女，顺便完美维持自己“不正经老板娘”的人设。

　　路依依没好气地白了苏恩熙一眼，替世津子回答道：“得了吧你，人家跟你不一样，是好孩子，没这种兴趣。”

　　苏恩熙立刻撇撇嘴，故作委屈地反驳道：“哎呀呀，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带坏好孩子的坏女人似的？”

　　路依依看着她那故作姿态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怎么会呢？你可是非常‘纯良’的，纯良到连恋爱都……” （她似乎想爆料什么）

　　话还没说完，苏恩熙脸色微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手边一块精致的小糕点，精准地塞进了路依依嘴里，把她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苏恩熙佯装恼怒地瞪了路依依一眼，耳根却似乎微微有点泛红。

　　这一幕闹剧让角落里正襟危坐的世津子看得更加困惑和无所适从了。这两个女孩的关系似乎非常熟稔，行为跳脱又古怪，与她自己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低声对路依依催促道：“路小姐，东西既然已经拿到，我们是否……”

　　苏恩熙看着世津子那副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逃离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但也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便挥了挥手，做出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样子：“行了行了，不耽误你们好孩子回家了。路依依，记得‘玩具’别乱玩，玩坏了可是很贵的。”

　　路依依嚼着嘴里的糕点，含糊地应了一声，拿起那长条包裹，拉着如释重负的世津子，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这个让世津子备受煎熬的包间。苏恩熙看着她们匆忙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重新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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