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记忆封锁

　　粉红的倩影在幽暗的山林中飞快掠过。

　　莉莉丝抱着齐格飞在林间飞行，一回头，原本咬着她不放的两道白光，此刻已然消失不见。

　　“追兵被甩开了……他们没跟上来！那老头干的不错嘛！！”

　　按理说沙利叶最多只能帮她拖住一个追兵才对，可现在两个都不见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那也无关紧要了。

　　她面露喜悦，忍不住欢呼出声：“我们逃出来了！齐格飞，我们安全……齐格飞？”

　　怀中的男人却毫无反应。

　　齐格飞的神情萎靡，目光涣散地盯着空处，像是被抽走了魂。

　　莉莉丝心头莫名一凉：“你…你怎么了？”

　　齐格飞脖颈僵硬地转向她，失焦的目光透出一股茫然：“这是……哪里？你是谁？”

　　莉莉丝瞳孔顿时收缩，她目光在夜林里一扫，收起翅膀直冲向下方的溪岸。

　　她将齐格飞靠在树干上，身形随即一闪，化作两名五官相同的少女。

　　“小妹，水！”变形怪莉莉丝急声吩咐，同时从史页里一股脑掏出大量随身药剂。

　　梦魔莉莉丝立刻奔向溪边，舀起一壶冰凉溪水递回来。

　　变形怪莉莉丝将强心剂扎入齐格飞胸口，又把混着溪水的疗伤药灌下去。

　　其实凡人用的治疗药剂，对于超凡者而言基本是毫无作用的。

　　莉莉丝做这些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事实上，她刚才就已经检查过齐格飞身上的伤势了。

　　确实挺严重，但远远称不上致命的程度。

　　而且龙人强大的自愈能力已经开始渐渐修复创伤了，按理说这会儿就算会有些虚弱，至少意识应该是清醒的才对。

　　然而——

　　“咳！咳、咳咳——！”

　　齐格飞剧烈咳嗽，血水和药液一齐呛出，整个人比刚才更虚弱。

　　他抬头望向面前两个少女，眉头困惑地皱起：“你们……原来是双胞胎吗？”

　　“怎么会这样啊？”

　　梦魔莉莉丝眼角泛红，声音都带了颤：“为什么情况反而越来越糟了？！”

　　变形怪莉丝面色苍白，黛眉紧蹙，沉思良久才低声道：“既然不是肉体创伤，那只有一种可能——”

　　她看向妹妹：“是精神攻击。”

　　梦魔莉莉丝神情微愣。

　　“敌人大概是用了某种手段在不断抹除齐格飞的记忆，你没发现自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喊过我们的名字吗？”

　　“那……那我们不就束手无策了吗？”

　　“咳咳咳！！”

　　齐格飞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靠在树干上，眯眼望向面前的两位少女：“莉莉丝……”

　　两人同时一怔，随即喜色溢面：

　　“齐格飞！”

　　“你没事了吗？！”

　　齐格飞使劲甩头，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像被撕成碎片，思绪起伏无常。念头刚浮现便被瞬间抹去，根本无法连贯思考。只得是重复之前的疑问：“你们……怎么还没走？”

　　“我们已经脱险，天使被甩掉了！”变形怪莉丝急切回答。

　　“对啊对啊，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只要等你恢复，我们就能重整旗鼓，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些话在齐格飞耳中却是模糊不清，完全无法被大脑接纳。

　　他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一圈，忽然瞥见手背上红色纹样的【唤龙咒令】，下意识地问道：“娜娜呢？”

　　“法芙娜还在和梅塔特隆纠缠，多亏她，我们才能脱身。”变形怪莉丝语速飞快地回道。

　　“去……快去帮娜娜……她一个人…一个人……咳咳……”

　　齐格飞的话支离破碎，欲说还休，斟酌了半晌都无法好好地表达出来。

　　但莉莉丝自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忙承诺：“我们会先安顿好你，马上就去救她，所以你——”

　　“诶，你们有没有听到歌声？”

　　齐格飞忽然话题一转，语气飘飘忽忽：“我好像听到了歌声，好熟悉的音色，从哪传来的？”

　　他扭头四下张望。可周围除了潺潺的溪水和林间虫鸣，哪里有歌声可寻？

　　两个莉莉丝望着他这副近乎失心疯癫的模样，都是忍不住面色悲痛。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听到了。”

　　林间微风轻拂，那歌声仿佛顺着风，从遥远的彼方悠悠传来。

　　齐格飞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利落，脑海中浑浊的思绪渐渐清朗，甚至连身上的伤势都开始加速好转。

　　他抓住这难得的清醒，拼命整理脑中零散的线索，飞快梳理现状——

　　泄露的行程；突如其来的围剿；专门针对自己的战术；被各个击破的天王；近乎无所不知的犹大；

　　能把自己摸得如此透彻，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布下陷阱，希望自己消失的人……

　　“是谁……为什么……”

　　一个个稀碎的念头在脑海中急速拼合，最终化作一道惊雷闪过大脑！

　　“嘶——”

　　齐格飞倒吸一口寒气，虚弱的脸色竟在这一刻都恢复些许红润。

　　“原来如此……”

　　他嘴唇颤抖，喃喃低语：

　　“噢……噢……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事前没有收到任何警告……难怪……难怪会让我一路往北……呵……哈哈……哈哈哈哈！”

　　恍然、失望、错愕、释怀多重情绪在胸腔里撞成一团，他仿佛情绪崩塌般大笑起来：

　　“是他要杀我……是他想要我的命啊……蔷薇手册里说的‘助力’原来是这个意思……犹大、犹大、犹大、犹大……是这样……他就是犹大……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莉莉丝听得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齐格飞却猛然绷紧身体，折断的双臂艰难挪动，紧紧抓住她们的手：

　　“莉莉丝……我时间不多了，所以长话短说，你们务必听好。等我失去意识，你们马上躲起来，绝对不要想着回去报复！摩恩那边其实——呃！”

　　剧痛如长针直刺脑海，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齐格飞刚恢复些许神采的双眼倏地僵直，随即再次涣散。

　　意识迅速下坠，他握着莉莉丝的手缓缓松开，身子向侧方倒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齐格飞！”

　　“齐格飞！！”

　　两声惊呼在林间炸响。

　　哒~

　　尚滴着墨迹的毛笔轻轻靠上笔架，犹大目光阴沉地涂掉纸面刚刚浮现的一行文字。

　　也不知是被手下的天使们气的，还是另有心火，此刻他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狰狞。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白金色的【真诚之典】阖上，低声道：

　　“齐格飞的记忆已全部封锁。从现在起，至少一年、至多三年，他都将处于完全失忆、无威胁的状态。我教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迅速恢复元气，把失去的信仰牧场夺回来。”

　　对面的米迦勒点头，又问：“那人抓到了吗？”

　　若不趁此良机彻底解决齐格飞，等他恢复记忆再杀回来，那一切努力仍旧是白搭。

　　犹大沉吟片刻，开口发问：

　　“拉斐尔、乌列尔，你们那边的进展如何？”

　　…………

　　“谁！？”

　　正要振翼离开的拉斐尔忽然一顿，猛地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树丛抖动，窸窸窣窣，一团光亮圆滑的事物缓缓从中探了出来。

　　拉斐尔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灌木被拨开，一个披着墨绿斗篷的男人走出。面容俊秀、双耳尖长，顶着一颗瓦亮的秃头。他低着脸，正捏着一株伞状的蓝色菌菇细看，眉头死死皱着，一副在研究人生终极疑问的模样。

　　“精灵？”

　　智天使眉头一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怪异感。

　　虽然头发一根不剩，但耳朵摆在那里，这男人显然是洛斯林德的精灵——只是……

　　“为什么完全没有气息？”拉斐尔心里暗暗嘀咕。

　　眼前这精灵，全身上下竟然没有半点属于人的生机。

　　他就站在那儿，却像一块石头、一根枯木……或者更准确些，拉斐尔的感官告诉他：这精灵和他手里的蘑菇，是同一物种。以至于在这个人自己走出来前，拉斐尔压根都没有意识到他就在附近。

　　但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这是个高手。

　　难不成是齐格飞请来的援兵？

　　拉斐尔心头一紧，目光紧紧锁在那精灵身上，左手端着圣典，右手悄然藏到背后，随时准备迎敌。

　　“你是谁？”

　　那精灵游侠却不搭话，只自顾自埋头对着蘑菇研究，不时抬眼瞅他一眼，又低头对照手里的菌菇。像是在做着什么比对。

　　拉斐尔被他这种诡异的眼神盯得心里不悦，可形势并不明朗，他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继续问：“阁下可曾见过一男一女从此经过？男子伤势严重，女子甜美亮眼，两人都颇具特色，很好辨认。”

　　他并不指望对方答复，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试探一下对方的深浅。

　　若是这真是个难缠的角色，大不了绕着走；

　　若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却是可以想办法制住他，委托犹大阁下用【真诚之典】瞧瞧他知道些什么。

　　“见过啊。”

　　出乎智天使意料，那精灵游侠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指：“女的抱着男的，一瘸一拐往那边飞过去了。哎呀~~看着真的是很惨呐，不过让那种箭雨命中还能留下一口气，也是个颇为了不得的人物了。”

　　“哦~”

　　拉斐尔眼神顿时一亮，语气随之客气了几分：

　　“还叫阁下知晓，那一男一女皆是魔族，是将美丽的西西里斯大草原化作如今这猩红废土的罪魁祸首。在下伯多禄，太阳的圣徒，奉主之名前来净化他们。若阁下有什么线索还请告知，我教事后必有重谢。”

　　他当然没报真名，此刻拉斐尔头顶的辉环与背后的羽翼都收了起来，看着就是个普通的中年教士。

　　“不必不必~”

　　那精灵游侠摆摆手，面上的笑容竟然很是欢快：“你们已经给了我一份难得的大礼了！”

　　什……什么？

　　拉斐尔一时有些反应过来。

　　却见那精灵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眼底带着审视、思索，还有一种像在观察珍稀动物般的新奇。总之是让拉斐尔浑身不自在，背脊莫名发凉。

　　智天使眉头微拧，不愿再在这种怪人身上浪费时间：“既然阁下无更多线索，伯多禄便不多叨扰了，先告——”

　　话音戛然而止。

　　…

　　“哎呀~~看着真的是很惨呐，不过让那种箭雨命中还能留下一口气，也是个颇为了不得的人物了。”

　　…

　　“……”

　　“………”

　　空气瞬间沉寂，只剩密林里的树叶沙沙摇摆。

　　拉斐尔的指尖微微发颤，一个刚刚被忽略的细节，在此刻蓦然跃上脑海。

　　这片密林距离西西里斯至少三百公里，就算爬到最高的树顶眺望，也绝不可能看到战场情形。

　　那么……为什么，他会知道【救赎真言箭】？

　　为什么他会知晓西西里斯草原上发生的一切？

　　只有一种解释——他一直在场！

　　也就是说……此人行经在猩红腐败的西西里斯大草原，在那个破碎混乱的战场上漫步，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伤口，没有一丝血迹，甚至连斗篷都干净得像刚刚换上的一样！！

　　【七宗罪】与【七美德】互相碰撞，龙雷与光雨撕裂天穹，梅特塔隆与齐格飞之间，那场打到令整个西西里斯天变地异的大战，都没能伤到这个男人一根汗毛！

　　而且从头到尾，拥有龙人感官的齐格飞、拥有“神之左眼”的梅塔特隆，乃至米迦勒、拉斐尔、乌列尔，以及左半身圣徒体内的一众天使长们，全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这根本就不是超凡者能做到的事啊……纵是魔王勇者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拉斐尔望着眼前这个诡异的光头精灵，后背不知不觉中已经沁出冷汗。

　　——那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莫非是一路从西西里斯尾随自己而来？

　　不对！

　　拉斐尔瞳孔猛然一缩。

　　这精灵分明只有一个人，可自己刚才分明感受到了两股气息……两股气息……两股……

　　难不成——！

　　那两道气息其实是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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