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第921梦－一帘旧梦（29）

　　绿萍病房里的那场风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留下了一片死寂的废墟。

　　楚濂在吼出真相后，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对不起”，已然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紫菱在费云帆的怀里哭到几乎虚脱，巨大的震惊、愧疚和姐姐那彻底心死后的眼神，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漩涡。

　　费云帆当机立断，半扶半抱着将几乎无法行走的紫菱带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吩咐闻声赶来的医护人员看住楚濂，并立刻加强对绿萍的看护。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绿萍的状态太不对劲了，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比歇斯底里更可怕。

　　可是，悲剧还是发生了。

　　当天深夜，绿萍支开了例行查房的护士，用不知何时藏起来的、破碎的陶瓷杯碎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当护士发现时，鲜血已经染红了病床，她躺在那里，脸色安详得如同睡着，仿佛终于从无边的痛苦中得到了解脱。

　　床头柜上，放着一封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的简短遗书，只有一行字，笔迹却异常清晰决绝：

　　“这个世界太脏了，我洗干净自己。”

　　抢救无效。

　　曾经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灵动如天鹅的绿萍，以这种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仅二十多岁的生命。

　　她最终，还是没能走出那场车祸和接踵而至的背叛所构成的绝望深渊。

　　绿萍的死讯，像一颗核弹在所有人的世界里炸开。

　　汪展鹏接到电话时，正在书房里借酒浇愁。

　　听到消息，他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愣了很久，然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瘫倒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愤怒、怨恨、对舜涓和楚暮云的报复……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失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舜涓是在清晨接到楚暮云小心翼翼转达的消息的。

　　当时她正因为妊娠反应有些不适，靠在床头休息。

　　当听到“绿萍……昨晚……自杀了”这几个字时，她眼前一黑，直接从床上栽了下来。

　　“舜涓！”楚暮云魂飞魄散地冲过去抱住她。

　　舜涓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冷，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是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气声。

　　巨大的悲痛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也狠狠攥住了她的小腹。

　　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从下腹传来，舜涓猛地蜷缩起身体，痛呼出声：“孩子……我的孩子……”

　　楚暮云看到她身下迅速蔓延开的刺目鲜红，吓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他立刻抱起几乎昏迷的舜涓，疯了一样冲往医院。

　　急救室外，楚暮云像一头困兽，来回踱步，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一边是绿萍惨死的恶耗，一边是爱人和未出世孩子命悬一线，双重打击几乎将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击垮。

　　他无比后悔，或许不该那么早告诉舜涓这个消息。

　　经过紧张的抢救，医生终于走了出来，脸色凝重：“病人受了极大的刺激，有先兆流产迹象，出血量不小。万幸送来得及时，胎儿暂时保住了。但情况非常不稳定，病人情绪极度悲伤，这对胎儿是极大的威胁。她需要绝对卧床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楚暮云悬着的心暂时落下一点，但依旧沉重如山。

　　他走进病房，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闭着眼睛无声流泪的舜涓，心如刀绞。

　　他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一遍遍地低声安抚：“孩子保住了，舜涓，我们的孩子没事……你坚强一点，为了孩子，也为了我……”

　　舜涓只是流泪，没有任何回应。

　　绿萍的死，像抽走了她一部分的灵魂。那个曾经美丽、优秀、让她骄傲的大女儿，就这样以一种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了，而她这个母亲，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甚至……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这种愧疚和悲痛，足以将她彻底吞噬。

　　绿萍的葬礼，在一种极其沉重和压抑的氛围中举行。

　　汪展鹏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独自站在灵堂前，看着照片上女儿灿烂的笑容，背影佝偻而凄凉。

　　他没有看随后赶到的舜涓和楚暮云一眼，仿佛他们是透明的空气。

　　舜涓在楚暮云的搀扶下，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来了。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小腹在宽松的衣物下还看不出什么，但脸色苍白得吓人，整个人像是随时会倒下。

　　当看到灵堂正中绿萍那张黑白照片时，她积压了数日的悲痛终于彻底爆发。

　　“绿萍！我的女儿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挣脱楚暮云的手，扑倒在灵柩前，哭得肝肠寸断，几乎喘不上气，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不断抽搐。

　　“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你原谅妈妈……你回来啊……”

　　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情绪完全失控，很快，那熟悉的、令人恐惧的绞痛再次从小腹传来，她痛呼一声，捂住肚子，身下再次见了红。

　　“舜涓！”楚暮云脸色大变，立刻冲上前抱住她。

　　“快！叫救护车！”

　　现场一片混乱。

　　汪展鹏看着这一幕，眼神冰冷，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费云帆紧紧搂着同样哭成泪人、精神恍惚的紫菱，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舜涓身下刺目的红，以及楚暮云那焦急万分的、关于“孩子”、“保胎”的呼喊，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舜涓……怀孕了？

　　楚暮云的孩子？

　　在这个时间点，在绿萍的葬礼上……

　　这个消息，像另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原本就因绿萍之死而无比沉重和悲伤的氛围中，激起了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波澜。

　　同情、惊讶、鄙夷、难以置信……各种目光交织在几乎昏厥的舜涓和焦急不堪的楚暮云身上。

　　汪展鹏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紫菱则瞪大了眼睛，看着痛苦的母亲和那个陌生的楚叔叔，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得让她无法理解。

　　楚濂没有出现在葬礼上，他在得知绿萍死讯的当天，就彻底疯了。

　　时哭时笑，时而对着空气喊绿萍的名字，时而蜷缩在角落喃喃自语“都是我害的”。

　　他被送进了精神疗养院，那个曾经阳光俊朗的青年，终究为他那懦弱而摇摆的感情，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绿萍的离去，带走了所有的伪装和侥幸，将血淋淋的真相和无法挽回的悲剧，赤裸裸地展现在每个人面前。

　　而舜涓腹中那个意外到来的新生命，在此刻，仿佛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将这悲剧衬托得更加讽刺和沉重的一笔。

　　未来的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似乎变得更加艰难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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