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名为救世主、实为刽子手的宸极

　　她轻阖双眼，脑海中回忆着这数月以来发生的事情。

　　从九凝山第二次被魔族围攻，到被赤峰炘率领赤峰氏子弟与她里应外合。

　　之后赶往炎泽灵域，疗伤、离开，赶到中州。

　　在没有传送阵的情况下从梵音州赶往中州，一路本该穿行东州，但为了避免遇到不必要的麻烦，她们一行人走的海路。

　　直到抵达中州，再不可避免的落地，一路上见到了许多修士死于魔族之手，也见到许多魔族围攻各方势力。

　　甚至见过魔族与魔族之间的厮杀。

　　再然后，便是魔族屠戮过后的废墟。

　　直到抵达这里。

　　反应过来，九凝山出事竟然已经是数月之前的事情。

　　当初赤峰炘拿出晏琅准备的阵图，说咒殷想要三个月魔化梵音州，得问问看这阵图答不答应。

　　如今，三月之期早已过去。

　　她却还是不知道赤峰炘与晏琅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九凝山已然全部托付给了炎泽灵域，她或许也无法活到最后，无法知晓九凝山最后的结果。

　　在她看来，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赤峰炘吞并了九凝山，保住了九凝山的众弟子。

　　而最坏的结果，大抵是九凝山众弟子成了赤峰炘与咒殷这场战争的炮灰。

　　引熏心中思绪万千。

　　再睁眼时，屋内已经没有元十六的身影。

　　只有曲霖坐在一旁守着她。

　　她抬眸看了眼身旁。

　　魔气遮天蔽日，九州已经无法凭肉眼分清昼夜。

　　但九州之中却有许多种法器能够知晓当下是何时辰。

　　寻常人用不上。

　　引熏显然不是寻常人。

　　她床边便悬着用于查探时辰的法器。

　　一眼望去，已是卯时。

　　天快亮了。

　　现在是她苏醒的第六日。

　　六日以来，只有曲霖来看望过她。

　　引熏一直没有开口问。

　　只是现在，却必须要问一句了。

　　天亮之后，她要去面见梦北潇。

　　是两个人见，还是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

　　她看向曲霖，曲霖双眸灰沉，带着疲倦、毫无光亮。

　　还没问，引熏仿佛已经听到了答案。

　　“她们……都来不了了，是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曲霖没有看她，也没有开口回答。

　　只是轻轻点头。

　　引熏张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分外艰难。

　　“什么时候的事？”她强忍着痛意问。

　　“入城当日。”曲霖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死的三人，两个是她同入师门的师妹，一个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子。

　　怎么可能无关？

　　又怎么可能平静？

　　曲霖搭在膝上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双眼始终睁着，眼中布满血丝。

　　入城至今，她没有一刻休息过。

　　每每闭眼，想到的都是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痛心、痛苦、哀莫大于心死。

　　三人死时她后悔极了。

　　可真要后悔什么，却发现，没什么可后悔的。

　　后悔出了仙境？

　　可若不出仙境，便不会在魔族攻打九凝山之际求援赤峰氏，救下九凝山。

　　后悔到了中州？

　　可若不到这里，晏琅的计谋、她们乃至于后辈的活路、献上阵法。

　　这些事情都无法完成。

　　她做不到无怨无悔，却发现没得怨、也没得悔。

　　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曲霖自虐般在脑海中回想三人死时的画面。

　　屋内陷入漫长的沉默。

　　良久过后，看着悬在床边的法器呈现出卯时过半的模样，引熏忽然开口。

　　“我一直没有问过师祖，为何你们已经飞升，却会出现在下界。”

　　她心中有预感，曲霖四人出现在下界的原因与晏琅如今的行为脱不开关系。

　　因为四人对晏琅的态度太特别了。

　　曲霖其实一直都在等引熏开口问。

　　在引熏问之前，她曾与其他三人无数次讨论过面对后辈的询问，该如何糊弄过去。

　　可到了如今这地步，她唯一想做的便是，全盘托出。

　　于是，她说了。

　　从那名为救世主、实为刽子手的宸极，到真正的救世主诞生。

　　过去那些年发生的大事，被她口中所说出来的事情一件件串联起来。

　　引熏的神情也从诧异逐渐转化为震惊，再然后便是后怕不已。

　　她怔怔的望着曲霖，许多模糊的认知被击得粉碎。

　　其中唯一让她还算能够接受的，竟是所谓的飞升并不能抵达上界，而是会被仙境之人带回仙境当中圈养起来。

　　“荒谬……”她声音干涩的低喃出这二字。

　　“是啊，荒谬。”曲霖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苦笑，眼中浸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嘲讽。

　　“引熏，我知道你有许多保命的本领，倘若不是我等拖累了你，或许你能够走得更远、活得更久，所以接下来活下来吧，替我们看看未来的结局。”

　　近乎是表明了死志的一番言语，令引熏心头猛地一沉。

　　“师祖！”

　　“我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身陨于光明来临之前，只是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死法。”

　　“我心已死，再无力气继续下去了，但你可以……我知道你可以。”曲霖缓缓起身，拖动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屋子中央。

　　只见她双手抬起，轻合于额间。

　　继而展开迅速变换结印。

　　一缕金光，自眉心之间缓缓溢出。

　　在结印之下凝聚而成一枚宛若金丹般的存在。

　　她将毕生修为传承融入其中。

　　缓缓将金丹送至引熏身前。

　　“吸收了它。”

　　曲霖的声音再次响起。

　　“接下来的日子，便以你本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引熏看着曲霖将修为与传承抽离之后逐渐开始涣散的身影，双眼发红。

　　在曲霖彻底消散之前，她伸手握住了身前的金丹。

　　那一刻，曲霖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室内重归寂静，只余引熏一人手握金丹，眼神空洞的坐在床上。

　　随着一旁观看时辰的法器亮起卯时末的光芒，引熏阖眼凝神，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悲痛，于引熏而言最为亲密的姬浮已死于六日前。

　　她只是意外，曲霖告诉她的事情颠覆了她从前大半的认知。

　　而曲霖身负重伤后目睹三人之死，自身早已油尽灯枯，已毫无治疗必要。

　　强留此间五日，选择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守着她。

　　直到最后将自己的传承与修为尽数融成一枚金丹。

　　一枚可以让引熏在修为倒跌的情况下恢复大半修为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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