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金色丝线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中沉浮；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永恒的、冰冷的死寂，以及灵魂被撕裂后残留的、针扎般的剧痛。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只是一个即将消散的涟漪，一个被遗忘在宇宙角落的、微不足道的错误。

　　“月亮……”执念的碎片如同微弱的火星，在他即将彻底沉寂的识海深处闪烁了一下，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锥心的痛楚。这痛楚，反而证明着他尚未完全“消亡”。

　　就在这无边的沉寂即将吞噬最后一点意识星火时……

　　一缕金光，温和、慈悲，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牵引之力，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晨曦，悄然笼罩了他冰冷的“身躯”。

　　这金光与他体验过的“上界”气息有些许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它更温和，更具备欺骗性，如同母亲召唤游子的怀抱，带着抚平一切创伤、指引永恒安宁的诱惑。

　　“来……归来……放下执念，脱离苦海……入我净土，得大自在……”

　　宏大的梵唱直接在灵魂中响起，不再是冰冷的法则之音，而是充满悲悯与诱惑的超度之音。正阳残破的神魂在这金光的照耀和梵唱的抚慰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放松，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见到了温暖的居所，只想就此沉沉睡去，将一切烦恼、痛苦、执念尽数抛弃。

　　他的灵魂仿佛变得轻盈，要被那金光温柔地牵引着，脱离这片冰冷的黑暗，去往一个极乐无忧之地。

　　“飞升……净土……”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带着解脱的诱惑。

　　就在他的灵魂几乎要放弃抵抗，顺从这股牵引之力的刹那，眉心深处，那一点造化规则烙印，骤然间灼热起来！

　　并非攻击性的炽热，而是一种清冽的、如同冰泉灌顶的刺痛感！

　　这刺痛感并不强烈，却瞬间刺破了那金光带来的温暖迷雾和灵魂的慵懒沉沦！

　　一幅幅画面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昏沉的意识：

　　业火湖中煅烧真我的极致痛苦！

　　痴念胶质中挣扎的不屈嘶吼！

　　镜面地狱里击碎“完美”的决绝！

　　疑念黑暗中守护信任的呐喊！

　　孽海情毒里背负前行的沉重！

　　还有……湮灭光柱中，为守护心中执念而毅然拒绝“飞升”的咆哮！

　　“我……是谁？”

　　“我是正阳！我是于万丈红尘血火中争渡，于无间地狱业障里搏杀的正阳！”

　　“我的道，不在放下，而在背负！不在超脱，而在守护！”

　　“这金光……这净土……岂是我的归途？！”

　　“吼！”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声的咆哮猛地炸开！

　　眉心那点造化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非金色，而是混沌的灰蒙之色，却蕴含着最本源的、“存在”的力量！它顽强地抵抗着金光的牵引，如同风暴中死死抓住礁石的水手，守护着正阳最后一点真灵不昧！

　　剧烈的挣扎和灵魂层面的对抗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却也让正阳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那无边的黑暗迅速褪去，那慈悲的金光也显出了原型——那哪里是什么接引佛光，分明是无数条纤细、坚韧、散发着诡异吸力的金色丝线！它们从上方虚无中垂落，如同千百条金色的水蛭，正试图缠绕、刺入他的神魂，要将他的意识、他的记忆、他的一切都抽取出去！

　　正阳猛地“抬头”，循着那些金色丝线望去。

　　这一望，让他神魂剧震，几乎要再次失守！

　　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浩瀚无边的混沌空间。

　　这里没有大地，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翻涌不息的混沌之气，如同天地未开时的景象。而在整个空间的最中心，矗立着一棵无法估量其巨大的……树！

　　那棵树通体呈现出一种暗金的色泽，树干粗壮得如同撑天神山，上面布满了玄奥无比的、类似佛门梵文又似天然道纹的裂痕。它的枝桠虬结蔓延，仿佛覆盖了整个空间的穹顶，每一根枝条都散发着淡淡的、却威严无尽的金光。

　　而刚才试图抽取他灵魂的那些金色丝线，正是从这棵巨树的无数枝条末端垂落下来的！

　　不仅仅是他！

　　正阳的神念艰难地扫向四周，只见在这片混沌虚空中，漂浮着许许多多如同他一样的身影！

　　其中有苗疆少女，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周身缠绕着时间流逝的虚影，数十条金线正刺入她的眉心，抽取着她的本源，她的本命蛊早已化为飞灰。

　　有龙浩然！他显出了蛟龙本体，在混沌中无力地漂浮，暗青鳞片黯淡无光，巨大的龙目紧闭，发出痛苦的呻吟，上百条金线死死缠绕着他，正在汲取他磅礴的龙血精元和桀骜的妖魂！

　　有金翅大鹏！它金色的羽翼折断，神骏不再，被更多的金线贯穿，如同被钉在虚空中的标本，高贵血脉成为滋养巨树的养料。

　　还有更多陌生身影，都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被金色丝线缠绕、抽取，生命与灵魂的光辉正在逐渐黯淡。

　　所有人的共同点都是——他们都拒绝了“上界”的“飞升”诱惑！

　　一股明悟如同冰水浇头，让正阳彻骨生寒！

　　这骨塔地狱，根本不是什么净土，它是一个陷阱！一个收割场！

　　那棵巨树，恐怕才是这佛骨舍利塔、这九幽地狱真正的核心之一！它利用前七层的筛选，利用“上界”法则光柱的考验，将所有心志不够坚定、或不愿放弃自我成为法则傀儡的“失败者”，全部打落到这片混沌空间！

　　然后，再用这些充满诱惑和欺骗的金色丝线，如同抽取养分一般，抽取他们的灵魂、他们的力量、他们的道果！用以滋养它自身，或是维持某种更庞大的运作！

　　所谓的“飞升”，只是一个筛选机制。顺从者，成为上界法则的延伸，失去自我。反抗者，则成为这棵巨树的养料，同样失去一切！

　　接受“飞升”的，如了尘、小和尚、七杀剑主之流，或许真的去往了某个“上界”，成为了法则的一部分，但也可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而所有像他一样，拒绝“飞升”，坚持了自我道途和执念的修士，无论是因为骄傲、因为牵挂、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最终都没有被真正毁灭，而是被那六道本源法则光柱……如同丢弃无用的垃圾般，打入了这真正的第八层——一个由这棵恐怖巨树所主宰的、抽取灵魂本源的混沌牢笼！

　　那棵巨树，它就是这层地狱的核心！它利用垂下的无数法则丝线，捆绑、汲取着所有拒绝者的灵魂力量、修为本源、乃至他们对大道的感悟！它像是在豢养牲畜，亦或是在……收集养料？

　　刚才那道试图汲取他灵魂的金光，根本就是这巨树无数汲取丝线中的一根！若非眉心造化烙印关键时刻显威，他此刻恐怕也已经成为了这巨树上悬挂的一具灵魂干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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