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追源溯头

　　枯骨道人神魂俱灭，其残存的本源死气被虚空镜贪婪吞噬，古镜嗡鸣震颤，乌光流转，仿佛饱餐一顿的凶兽，散发出愈发幽深诡谲的气息。混沌空间中，肆虐的万魂失去了主持者，变得茫然无序，发出阵阵哀嚎，缓缓沉入周围的灰雾之中，但那些连接着众人神魂、抽取本源的金色丝线依旧稳固，提醒着正阳危机远未解除。

　　“正阳”或者说是掌控了正阳身躯的血髓老鬼，缓缓低下头，打量着这具年轻、充满活力且根基无比扎实的肉身。他活动着手脚，感受着混沌金丹内那磅礴却与他本性截然不同的造化归墟之力，眼中流露出极度贪婪与满意之色。

　　“啧啧啧……混沌道体，造化金丹，业火淬炼，神念凝练……真是完美的一具鼎炉！比老夫当年被魏宁那个小浪蹄子毁去的魔躯潜力更大！天不亡我血髓老祖！”他沙哑地笑着，声音中充满了重获新生的狂喜。

　　旋即，他内视紫府，那缕属于正阳的意识因之前的消耗和冲击已微弱不堪，如同风中残烛，但依旧顽强地守在神识紫府核心处。

　　血髓老鬼的神念化作阴冷的声音，响彻正阳的识海，“小子，看在你助老祖清理门户，又提供如此佳躯的份上，老祖便发发慈悲，给你个痛快，让你毫无痛苦地消散如何？能成为老祖重生的一部分，是你莫大的荣……”

　　“荣幸？”正阳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冷冷打断他，带着一丝讥讽，“老鬼，你是不是得意忘形，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血髓老鬼一怔。

　　正阳神念虽虚弱，却异常冷静：“你刚才驱动虚空镜，逆转万魂，看似威风，实则已极大地触动了此地的平衡。那棵巨树……它的‘根须’似乎更加活跃了。而且，你当真以为，我毫无防备地让你掌控身体，会不留后手？囚神符！”

　　血髓老鬼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凝固。他猛地内视，只见紫府四周混沌乌光四起，千百条造化归墟之力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勾勒出一道复杂无比的符箓，正是他以自身神念为基，造化归墟之力为墨，绘成的囚神符！

　　符箓如同最坚韧的蛛网，层层包裹着正阳的核心意识，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微的造化归墟丝线逆向蔓延，竟与血髓老鬼这缕侵入的残魂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同生共死结构！

　　一旦正阳心念引动，符箓爆开，不仅他自身神念会彻底湮灭，被符纹缠绕的血髓残魂也必将被归墟之力同步撕裂，绝无幸理！

　　“你……好小子早就算计好了！”血髓老鬼的声音尖利起来，充满了惊怒交加。他没想到这小子竟有如此缜密心思和如此决绝狠辣的后手，对自己也这般不留余地。

　　“老鬼，”正阳的神念虽然虚弱，却异常平静，“我一路走来，业火焚身未曾退，万兵加体未曾惧，岂会毫无防备地将身家性命交于你手？这具皮囊，你若想要，尽可来拿，但代价便是你我一同形神俱灭，正好下去陪你的好徒儿。或者……我们换个方式相处。”

　　血髓老鬼沉默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囚神符中蕴含的同归于尽的恐怖气息。这小子就是个疯子，他绝对做得出来。自己好不容易因祸得福看到了重获新生的曙光，岂能再与这愣头青一起玩完？

　　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在他残魂中翻滚，但最终，求生的欲望和更大的图谋压过了一切。他那阴冷的神念波动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强行挤出一丝干涩扭曲的笑意：

　　“嘿嘿……嘿嘿嘿……小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老祖我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试探一下你的心性罢了。不错，不错！临危不乱，有大智慧，大决断！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他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仿佛刚才那赤裸裸的夺舍之言从未发生过：“你我如今同舟共济，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棵怪树才是心腹大患，那些金线还在抽取你小情人和那泥鳅的魂魄呢！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先联手破了这局？老祖我以心魔起誓，在此事毕之前，绝不再动夺舍之念，如何？”

　　正阳心中冷笑，自然不信这老鬼的什么心魔誓言，但他也知道此刻纠缠无益，救人才是第一要务。那锁神符虽能震慑老鬼，但每维持一息都消耗巨大，他撑不了多久。

　　正阳冷冷回应，“最好如此，你的残魂也有了去处，退出我的神识！”

　　血髓老鬼操控正阳的身体抬手一招，虚空镜乖巧地飞回他手中。

　　“你这具身体虽好，终究属性不合，难以发挥老祖我秘法威力。”血髓老鬼嘀咕着，目光落在枯骨道人的遗物上，“这逆徒的躯壳虽不及你十分之一，但残留的死气本源与老祖我同源，也罢！”

　　他口中念念有词，虚空镜照射在枯骨道人的遗物上，引动其中残存的死气与一丝未散尽的魂能，同时他自身那缕残魂艰难地分出一部分，混合着死气，缓缓凝聚。

　　片刻后，一具由精纯死气、破碎魂能以及破烂道袍勉强支撑起来的新“枯骨道人”出现在原地。面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但周身缭绕的死气却与血髓老鬼同源，仿佛是他的提线木偶。

　　正阳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心中寒意更盛。这老魔头手段果然诡谲莫测。

　　血髓老鬼的残魂主体这才从正阳的紫府中脱离出来，投入那具新凝聚的“枯骨道人”体内。那具身体微微一震，空洞的眼神里重新亮起阴冷的光芒。

　　正阳顿时感觉身体一轻，重新获得了身躯控制权，但神魂的虚弱和肉身的创伤依旧严重。他立刻取出丹药服下，警惕地看着对面的“枯骨道人”。

　　此刻的“枯骨道人”，内在已是血髓老祖。他活动了一下这具新的由死气构成的躯体，似乎还算满意。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老祖，”“枯骨道人”咧嘴一笑，声音依旧是血髓那沙哑的调子，“这破身体只是临时用用，走吧，探探那棵破树的根脚！”

　　正阳强压下神魂的虚弱与肉身的剧痛，目光扫过被金线缠绕、气息愈发微弱的龙浩然与魏宁分身，沉声道：“老鬼，既已联手，就别再废话，如何救人？这些金线根本斩不断！”

　　“慌什么？”血髓老鬼沙哑地笑着，他操控着这具死气凝聚的临时躯壳，颇为爱惜地摩挲着手中的虚空镜，“蛮干自然不行。此树乃佛陀手段所化，沟通天地法则，汲取众生念力业力，其根须所化的这些‘法则金线’，蕴含秩序之力，岂是寻常力量能斩断？便是你造化归墟指练至大成，也未必能损其分毫。”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和不易察觉的狂热：“不过，老祖我早有准备。这虚空镜，妙用无穷，可不只是控制残魂怨灵那么简单。它能窥破虚妄，短暂扭曲法则，甚至……能让我们暂时‘融入’这些金线，溯流而上，直抵那巨树根源！”

　　“融入金线？”正阳眉头紧锁，看着那些散发着冰冷抽取之力的金色丝线，本能地感到抗拒。

　　“怎么？怕了？”血髓老祖嗤笑，“要想知其根底，找到救你那小情人和泥鳅的办法，这是唯一的路！不然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吸干，成为这破树乃至整个帕坦古国业力沼泽的养料。”

　　提到养料，血髓老祖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有贪婪，也有深深的忌惮：“你以为这帕坦古国外围那无尽业力沼泽是如何来的？大半都是这棵树的‘排泄物’。它将吸入魂魄中最精粹的七情六欲、道韵法则吸收，反哺到不知何处的‘上界’，而剩下的残渣，那些失去了痛觉、记忆、只剩下杀戮本能和无穷怨力的魂力碎片，就被它排出塔外，经年累月，形成了那片绝地！老祖我让枯骨这孽徒拿着虚空镜探查古国，自己去北疆拍卖会争夺那天青丝，就是为了修复万魂幡，好来此地收取这些无主强大的魂魄。嘿嘿，若是成功，老祖我的万魂幡威力必将暴涨……只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孽徒包藏祸心，更没算到会在栽在你小子手里……”

　　血髓老鬼的话语中透露出惊人的信息，原来帕坦古国的诡异环境，竟与这巨树直接相关！它如同一个巨大的净化与转化系统，筛选提纯，将“精华”输送走，将“糟粕”排出，维持着某种可怕的平衡。

　　姜悦离魂之症爆发时老鬼便有意无意推动他来此，他当时关心则乱没有细想，在踏入帕坦古国后他时常复盘，老奸巨猾的血髓老鬼怎么可能会被废弃佛国吓成那般模样，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他心里埋下锚点，引导他探查这里。

　　正阳不露声色地凝结体内残余造化归墟之力，稍稍放慢脚步落后半个身位。

　　血髓老鬼看到了正阳的小动作，丝毫不以为意道：“你小子不用如此，此地这些无主魂魄才是老夫目标，如今老夫暂居这孽徒的躯体，往日功法只能发挥不足十一，有些时候可能还要依仗小友，桀桀桀...”

　　血髓老祖双手托起虚空镜，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古老而晦涩的咒文，与他之前施展的幽冥法术同源，却更加精深奥妙。

　　虚空镜镜面不再是乌光涌动，而是变得如同深沉夜空，其中点点星光亮起，仿佛蕴含着另一片宇宙。镜光照射而出，并非毁灭性的光束，而是一种柔和的奇异光辉，缓缓笼罩向正阳和他自己，以及前方那密集的金色丝线。

　　“放松心神，不要抵抗镜光！跟着老祖的神念走！”血髓老祖低喝一声。

　　正阳深吸一口气，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压制住身体本能对那镜光的排斥。下一刻，他感觉周遭景象猛地扭曲、拉长！仿佛身体被无限压缩，化作了比微尘更小的存在，然后被那镜光裹挟着，竟然真的“融”入了一条粗壮的金色丝线之中！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他仿佛进入了一条由纯粹法则和能量构成的奔腾河流。四周不再是混沌虚空，而是闪烁着暗金光泽的符文和难以言喻的秩序链条，庞大而精纯的能量在其中高速流动，方向直指那棵撑天巨树的根部。

　　在这里，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被抽取的灵魂本源所蕴含的碎片：龙浩然的桀骜、蒙面女子的骄傲、苗疆少女残留的怨毒、还有其他无数陌生修士的绝望挣扎、乃至一丝微弱的祈盼……所有这些情绪，都如同养分般被输送向巨树。

　　他们逆流而上，越靠近根部，周围的“金线”越发密集，仿佛汇入大河的万千溪流。而每一条金线中蕴含的“道”与“法”也越发清晰强大。有的炽热如阳，蕴含至刚至阳的法则；有的冰冷死寂，是纯粹的湮灭道韵；有的变幻莫测，是空间扭曲的轨迹；有的生机勃勃，又夹杂着枯荣轮回之意……

　　正阳甚至看到了代表了自己混沌造化气息的金线，以及代表了魏宁分身那清冷阴阳道韵的金线。他尝试着再次催动归墟枪尖，甚至引动一丝心田业火，去触碰、攻击这些法则金线。

　　然而，无论他如何发力，他的力量一接触到那些金线，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瞬间就被那磅礴、精纯、且代表着某种天地秩序的法则之力同化、吸收，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反而因为他的攻击，引动了金线内法则的轻微反弹，让他神魂一阵刺痛，吓得血髓老祖连声咒骂：“蠢货！别白费力气了！你想惊动这棵树吗？老祖我可不想被它当成异种养分给消化了！”

　　正阳心中骇然，终于彻底明白，凭他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从外部破坏这些法则金线。唯一的希望，或许真如血髓所言，在根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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