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诰天殿那把火，是老奴放的

　　他猛地回头，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书阁内除了他，空无一人！

　　是幻觉？

　　不！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书架后方的一处地面。

　　“吱嘎……”

　　机括转动的轻响传来，一块铺着金砖的地面竟缓缓升起，一个身着陈旧青灰色宦官服饰的老者，从地下的暗道中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一双眼睛却浑浊中透着精光，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韩川。

　　韩川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他强迫自己镇定，手已经悄然按在了书架的凸起处，随时准备将其推倒，制造混乱。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那老者打量够了，浑浊的眼中竟泛起激动与欣慰的微光。

　　他不再迟疑，对着韩川的方向，撩起衣摆，“噗通”一声，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老奴于望，叩见嗣皇帝。”

　　韩川瞳孔骤缩，满脸的错愕与不解。

　　于望是谁？

　　为何要来见他？

　　“诰天殿那把火，是老奴放的。”

　　于望抬起头，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设想了无数个纵火的黑手，三宫太后、二皇子韩凌云、甚至某个想浑水摸鱼的朝臣，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的老太监！

　　于望似乎看穿了他的惊骇，声音低沉而有力。

　　“若非嗣皇帝在太极殿那惊天一跪，老奴……也不敢行此险招。”

　　“我那一跪？”韩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中的惊疑更甚，“那一跪与你放火，有何干系？”

　　这个老者，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老奴乃仁宗皇帝旧仆。”于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身份，“至于肩负何种职责，须等嗣皇帝真正龙驭九天，亲掌朝政之日，方能告知。”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奴本以为，嗣皇帝只是三宫随意择选的孱弱羔羊，只打算在暗处继续观望，可您在太极殿那一跪，跪出的不是软弱，而是远超年龄的城府与滔天隐忍，老奴便知，仁宗皇帝的血脉，并未断绝！”

　　于望眼中精光爆射，话语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可韩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背后更深层的含义。

　　这番话，只是表象！

　　他突然现身，还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必然与父皇仁宗的猝然驾崩有关！

　　韩川心念电转，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你放火，不止是为了见我这么简单吧？”

　　他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如炬，“一场大火，烧了嗣皇帝的寝宫，外面会如何传言？你是想借一场人言可畏的大火，撬动她们看似稳固的权势！”

　　于望浑身一震，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赞赏与欣慰。

　　“嗣皇帝……圣明！”

　　他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等敏锐的政治嗅觉，这等一针见血的洞察力，怎会出现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

　　仁宗皇帝，您在天有灵，看到了吗！

　　韩川刚要继续追问，撬动权势之后，他又想做什么——

　　轰隆！

　　殿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滚雷如战车般碾过夜空。

　　于望的脸色骤然煞白，那双精光四射的眼中，竟闪过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在怕什么？

　　“吱呀——”

　　就在此时，藏书阁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韩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于望的方向，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那块升起的金砖地板早已悄无声息地合拢。

　　老狐狸，跑得真快！

　　韩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嗣皇帝，您没事吧！”

　　赵德那张写满惊惶的脸出现在门口，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看到安然无恙的韩川，才腿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老奴该死！老奴不该留您一人在这的！”

　　韩川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的赵德，脑海中却浮现出于望那满是沟壑的脸。

　　他们两个一个涕泗横流，表着看似愚蠢的忠心；一个行踪诡秘，点燃了撬动皇城的引线。

　　他那颗属于成年人的心脏，在十岁孩童的胸腔里，因为这无与伦比的刺激而疯狂搏动，血液里流淌的不再是恐惧，而是名为“野心”的滚烫岩浆。

　　这布满陷阱与杀机的紫禁城，确实……变得有趣起来了。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韩川抬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上天在为谁送行？

　　还是在为谁的登场，鸣响礼炮？

　　管他呢！

　　这乱世的序幕，越是惊天动地，对他这池中潜龙而言，便越是天赐良机！

　　他收回目光，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一个十岁孩童该有的惊魂未定，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赵总管，快起来吧，我……我没事，只是这雷声，好吓人……”

　　---

　　与此同时，中书省。

　　夜已深，官署内灯火通明。

　　右相国刘睿正枯坐于值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眉头紧锁。

　　突然，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官署的寂静。

　　刘睿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可当他透过窗格看清来人的官服时，那张布满风霜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刚刚抬起的屁股又冷峻地坐了回去。

　　钦天监的人？

　　这群只知望天打卦、装神弄鬼的东西，夤夜来此，准没好事！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以灵台郎赵贺为首的几名钦天监官员，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见到刘睿，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相国大人！”

　　刘睿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耐烦的问道：“何事惊慌？”

　　那声惊雷他自然也听到了，但在他这种浸淫朝堂数十年的老臣看来，所谓天兆，不过是胜利者用来粉饰自己的说辞罢了。

　　他真正关心的是，宫里那把火，到底烧在了哪里？

　　那位刚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嗣皇帝，韩川，是死是活？

　　若是韩川有个三长两短，三宫太后与二皇子、大皇子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脆弱平衡将被瞬间撕碎，届时血流成河，绝非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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