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观音收鱼，猴子多心

　　通天河浊浪滔天，水腥气弥漫。

　　岸边，猪八戒拄着钉耙，浑身湿透，狼狈地喘着粗气，肩膀上被灵感大王九瓣赤铜锤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沙僧沉默地守护着惊魂未定的陈氏一家和真童男童女。

　　唐僧望着波涛汹涌、无边无际的河面，愁眉紧锁。

　　唯有孙悟空，浑身蒸腾着灼热的水汽，金睛死死盯着那浑浊的、深不见底的河心，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

　　“猴哥！那妖怪挨了你一棒，钻回水里，怕是不敢出来了！”

　　猪八戒吐掉嘴里的泥沙。

　　“这河宽八百里，鹅毛不浮，他又躲着不出来，如何是好？总不能把河水抽干吧？”

　　“抽干？”

　　孙悟空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俺老孙倒要看看，这灵感大王，是何方神圣养的鱼！”

　　他猛地转头看向南方：“八戒、沙僧，护好师父和百姓！俺去南海走一遭！”

　　筋斗云起，一道撕裂长空的金光，瞬间消失在南方天际。

　　南海，紫竹林。

　　潮音洞外，碧波轻漾，仙鹤翩跹。

　　然而洞内深处，观音菩萨并未如往常般端坐莲台诵经。

　　她身着素色常服，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正立于一方水镜前。

　　镜中并非南海风光，而是灵山之上，几道代表着不同派系的金色光流正在隐隐碰撞、纠缠，虽未爆发，却暗流汹涌。

　　她秀眉微蹙，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心神。

　　这佛门多事，更甚昆仑啊！

　　观音菩萨抚今追昔，不胜感慨之际，潮音洞外来了一个老熟人。

　　“菩萨！菩萨救命！”

　　孙悟空风风火火闯入洞府，声音带着急切。

　　观音菩萨似早有所料，水镜画面瞬间消散，恢复平静。

　　她转过身，面上已无倦容，依旧是那副大慈大悲的庄严法相，只是眼神深处，那份洞察世事的了然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悟空，何事如此惊慌？”

　　观音菩萨声音平和。

　　孙悟空将通天河灵感大王掳童男童女、神通广大、自己与八戒不敌、河水难渡之事快速道出，末了，金睛灼灼盯着菩萨。

　　“那妖怪自称灵感大王，使一柄九瓣赤铜锤，一身水族妖气中，隐隐带着一丝……莲花池的清香！菩萨，您看……”

　　观音菩萨闻言，眼中清光一闪，随即化作一声轻叹：“原来是他！此妖乃我莲花池中养大的金鱼。每日浮头听经，得了些道行。”

　　“不想趁我赴蟠桃盛会，看守疏忽之际，偷跑到通天河为妖。此乃我之过也！”

　　她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责，却并无太多意外。

　　观音菩萨心中，对这猴子倒是高看了三分。

　　一下子就能瞧出究竟，理清正源，这“火眼金睛”当真如此厉害？

　　“事不宜迟，贫僧这便随你前去收服此妖，解圣僧之困。”

　　观音不再多言，甚至未及更换法衣，只随手从紫竹林中折下一截青翠欲滴的竹枝，手中法力流转，那竹枝瞬间软化、延展、交织，眨眼间化作一个精巧玲珑、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紫竹篮。

　　她提起竹篮，对孙悟空道：“走。”

　　脚下自生祥云，托起二人，风驰电掣般朝着通天河方向飞去。

　　速度之快，竟让孙悟空都暗暗心惊，菩萨看似从容，实则心忧？

　　通天河畔，浊浪依旧。

　　灵感大王潜伏河底，舔舐着被金箍棒砸裂的鳞片伤口，眼中凶光闪烁，等待时机。

　　骤然间！天空祥云汇聚，柔和而宏大的佛光普照河面！

　　观音菩萨脚踏莲台，手提紫竹篮，与孙悟空一同降临！

　　那浩瀚慈悲的气息如同甘霖，瞬间驱散了河面的阴冷和腥气，令岸边惶恐的百姓心神安宁。

　　“孽畜！还不现身！”

　　观音菩萨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天纶音，穿透重重浊水，直达河底！

　　灵感大王浑身剧震！那熟悉而恐怖的气息让他魂飞魄散！

　　他猛地冲出水面，看到岸上的观音，巨大的鱼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哪里还有半分凶戾？

　　他哀嚎一声，转身就想钻回河底！

　　“收！”

　　观音菩萨玉手轻扬，将紫竹篮抛向空中！

　　那小小的紫竹篮迎风便长，瞬间化作方圆数十丈大小！

　　篮口对准灵感大王，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吸力笼罩而下！

　　那吸力并非狂暴，却带着一种净化一切妖邪、回归本源的无上道韵！

　　灵感大王庞大的身躯在这吸力下毫无反抗之力，如同离水之鱼，挣扎着、扭曲着，身形迅速缩小！

　　九瓣赤铜锤脱手坠落河中。

　　最终，他化作一条尺许长的、通体金鳞闪闪的鲤鱼，“噗通”一声，落入了紫竹篮中！

　　篮中清水荡漾，金鱼在其中惊慌游窜，却再也翻不起半点风浪。

　　观音菩萨伸手一招，紫竹篮恢复小巧，飞回她手中。

　　她低头看着篮中金鱼，眼中无悲无喜：“回池好生修行，莫再生妄念。”

　　举手投足间，凶威滔天的河妖便被收服！

　　岸上百姓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膜拜声：“菩萨慈悲！菩萨显灵！”

　　赵公平隐在云端，冷眼旁观。

　　他清晰地看到，观音在施展这看似举重若轻的收妖手段时，周身流转的佛光有极其细微的一丝迟滞，眉宇间那抹被强行压下的倦意似乎更深了一分。

　　显然，灵山内部的暗斗牵扯了她不少心力，即便降服自家坐骑，也非全无消耗。

　　西游劫难，一重重关联，每一重都是天大的因果。

　　观音菩萨作为西游的第一策划人，这份心神的耗费着实不轻。

　　当然，若是大劫完成，她能得到的收获无疑也是莫大的！

　　“圣僧受惊了。”

　　观音菩萨转向唐僧，声音温和：“此妖乃贫僧疏失，惊扰圣驾。这通天河水恶难渡，贫僧助诸位一程。”

　　说罢，她将手中紫竹篮再次抛向通天河！

　　竹篮落入河中，并未沉没，反而如同生根般定在河心。

　　篮口清光大放，一股浩瀚的净化之力瞬间弥漫开来！

　　以竹篮为中心，浑浊的河水如同被投入明矾，迅速变得清澈！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八百里宽阔的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

　　咔嚓！咔嚓嚓！

　　不是寻常的冰层！而是晶莹剔透、厚达数丈的玄冰！冰面光滑如镜，坚硬似铁！

　　更奇异的是，冰层内部并非完全透明，而是冻结着无数栩栩如生的鱼虾水族！

　　它们仿佛在清澈的水流中被瞬间定格，形态各异，纤毫毕现，组成一幅宏大而奇异的河底生态画卷！

　　阳光透过冰层，折射出七彩光芒，美轮美奂，却又带着一种凝固时间的永恒与冰冷。

　　“踏冰过河，可保无虞。”

　　观音菩萨对唐僧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提起紫竹篮，祥云托起，飘然而去。

　　只留下那横跨八百里通天河的巨大冰桥，以及冰层下那无声的、凝固的生命图景。

　　唐僧对着菩萨离去的方向深深礼拜，心中充满叹服。

　　猪八戒咂着嘴，摸着冰面：“乖乖，菩萨就是菩萨，这一手化河为冰，还冻着鱼虾当画看，真绝了！”

　　沙僧默默点头。

　　孙悟空踏上冰面，脚下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

　　他低头，看着冰层深处一条被冻结的鲤鱼，那惊恐的眼神似乎还在挣扎。

　　菩萨的法力，慈悲中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掌控。

　　他抬头望向南方，金睛微眯。

　　菩萨眉宇间那一闪而逝的倦意，如同冰层下冻结的气泡，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微小的、却挥之不去的疑问。

　　这西行之路的“劫”，真的只是妖怪作祟那么简单吗？

　　师徒四人，连同陈家村村民的感激相送，踏着这神灵造就的冰桥，一步步走向对岸。

　　冰面下，万鱼凝固，如同河神无声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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