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界之声

　　当外界的天空被神战撕裂，大地被冠军级的厮杀崩毁，生命之树那枯槁躯干的最深处，艾斯洛的意识正经历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宏大旅程。

　　没有坠落感，没有方向感，只有一种无限的下沉与延展，艾斯洛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消散开来，与这方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起初，是黑暗，绝对的、包容一切的黑暗，如同回归母体的胚胎。

　　然后，光点出现了，无数细碎、闪烁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又似宇宙初开的星尘。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意识，一个在这片灰暗大地上挣扎求存的灵魂。

　　艾斯洛的意识被轻柔但不可抗拒的牵引着，融入了一个又一个光点。

　　刹那间，他不再是，或者说不只是艾斯洛。

　　他是早年间一只蜷缩在冰冷礁石下，因黑暗能量侵蚀而痛苦抽搐的玛瑙水母，因腐蚀变得粘稠的触手无力的拍打着污浊的海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蚀的剧痛，对光明的渴望与绝望的冰冷交织撕扯着他的意识，最终归于消亡。

　　下一刻，他又成了一只在扭曲枯木间仓惶逃窜的探探鼠，身后是几只羽毛凌乱、眼神浑浊的黑暗鸦贪婪的鸣叫声，嘶哑难听，他小小的爪子被尖锐的碎石划破，每一次心跳都像要冲破胸膛，冰冷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钻进那个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小小树洞。

　　意识再度跳跃，他是一株生长在这灰暗世界中的喇叭芽，他的叶片上蒙着灰败的色彩，努力伸展着细弱的茎秆，试图捕捉云层后那吝啬的惨白阳光，每天小心翼翼的在森林中寻找着干净的水源，汲取着微乎其微的水分和养分，每一次风雨的摧残，都让他摇摇欲坠，但他依旧顽强的张开叶片向着那微光的方向，日复一日。

　　后来他又成了那只失去幼崽的秃鹰娜，空洞的巢穴里，冰冷的骸骨触感是如此清晰，他的胸腔里仿佛被掏空了一块，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无处安放近乎本能的哺育冲动，他机械的寻找着食物，喂养着任何遇到的弱小生灵，试图用这种方式填补那巨大的名为失去的黑洞。

　　他是一只被黑暗鸦群围攻、翅膀折断的傲骨燕，从高空坠落时，眼中倒映着灰暗的天空；他是一只在泥沼中艰难跋涉、寻找干净水源的乌波，冰冷的淤泥包裹着身体，每一次挪动都耗尽力气；他是一只躲在废弃金属残骸里、守着同伴冰冷躯体的驹刀小兵，金属的冰冷触感与失去的钝痛感是如此真实……

　　无数个“他”在同时经历着。

　　饥饿、寒冷、伤痛、失去、恐惧、绝望……每一种痛苦都如此真切，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艾斯洛的灵魂深处。他感受着每一个生命的挣扎，每一次呼吸的艰难，每一次心跳的沉重。世界的苦难，不再是遥远的故事，而是化作了切肤之痛，化作了灵魂深处无法承受的重压。

　　“啊——！”意识深处，艾斯洛发出无声的呐喊，那亿万份叠加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冲垮，少年的意识颤抖着单膝跪下，因这世界的苦难。

　　【坚持住，小洛！】哲尔尼亚斯空灵而坚定的声音如同灯塔，穿透了痛苦的海洋，【感受它，理解它，但不要被它吞噬！你是承载者，亦是观察者！】

　　哲尔尼亚斯的引导如同清泉，让艾斯洛在无边的痛苦洪流中抓住了一丝清明。

　　意识再次拔高，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脱离了那亿万挣扎的个体。

　　视角骤然变换。

　　他仿佛悬浮于这方灰暗世界的穹顶之上，如同一位无悲无喜、漠然注视的神只。

　　下方，广袤而破碎的大地如同摊开的布满污渍和伤痕的画卷，寂静海域是吞噬一切的墨点，焦土荒原是蔓延的灰黄疮疤，扭曲森林是挣扎的绿色脉络，生命之树如同枯槁的巨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天幕，顶端那微弱的光晕是这片绝望图景中唯一的彩色。

　　他“看”到森林边缘，钢铁的王国里，黑暗的气息在弥漫，黑暗劈斩司令眼中闪烁着贪婪的金光，族群在无声的压抑中颤抖。

　　他“看”到寂静海域边缘，污浊的浪涛拍打着覆盖盐晶的礁石，没有生命的痕迹，只有永恒的绝望死寂。

　　他“看”到焦土荒原上，被黑暗能量彻底扭曲的精灵如同行尸走肉，在贫瘠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互相撕咬，只为争夺一点点污秽的能量残渣。

　　他“看”到生命之树周围，达克莱伊如同暗夜的舞者，在二十余只冠军级宝可梦的围攻中穿梭，冰蓝的眼眸冷静如冰，每一次挥爪都带起一片空气的涟漪。

　　仆刀将军手持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巨刃，大刀横斩，与周围所有试图靠近生命之树的精灵鏖战不休，驹刀小兵小小的身影在树冠的缝隙中若隐若现，棕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战场，充满了担忧与祈祷。

　　他“看”到“高空”的行星之上，毁灭之神与漆黑的昔日洋流之神并肩而立，面对着八位被操控的往日同僚，恐怖的能量光晕与爆炸声交织，在神明的怒吼中一次次碰撞，作为战场的那颗行星正在逐渐解体，让达克莱伊不得不抽空击毁自空中划下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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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苦难，一切挣扎，一切毁灭与守护，都如同微缩的沙盘，清晰的呈现在艾斯洛“眼前”。

　　痛苦依旧存在，但此刻，它不再仅仅是切肤之痛，而是化作了对这片天地运行模式的深刻理解，对每一个生灵存在意义的冰冷洞察。

　　他像一个局外人，一个记录者，平静的俯视着这出名为“凋零”的宏大悲剧。

　　【……这就是‘世界’的重量。】哲尔尼亚斯的声音带着沧桑与哀伤，祂正在为逝者哀悼，【承载众生，包容万象，无论美好与丑恶，生机与死寂。你感受到了吗？它的痛苦，它的渴望，它那近乎熄灭却仍在顽强跳动的……生命之火。】

　　艾斯洛的意识沉默着，亿万份痛苦沉淀下来，化作了沉重的基石，冰冷的观察凝聚起来，化作了清晰的认知，一种前所未有的宏大而包容的意志，正在他灵魂深处悄然觉醒。

　　嗡——！！！

　　就在这时，天地嗡鸣，少年的灵魂深处开始剧烈的悸动，那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强烈的渴望，一种需要被填补、被连接的迫切感。

　　生命之树核心那团七彩的光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无数细密如同世界脉络般的能量丝线，从哲尔尼亚斯的鹿角上延伸而出，轻柔而坚定的刺入艾斯洛的意识体，连接到他灵魂深处那巨大的“空洞”！

　　【以生命之名，以世界之基……】哲尔尼亚斯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意识空间，【接纳它，融合它，成为它！你即是此方天地，天地即是你！】

　　轰！！！

　　无法形容的磅礴信息流如同开闸的大江大河，顺着那些能量丝线疯狂涌入艾斯洛的灵魂“空洞”，那是世界的记忆，是山川河流的变迁，是草木枯荣的轮回，是生命诞生与消亡的轨迹，是规则运转的韵律，是那虽已残破，但依旧支撑一切的、名为“世界意志”的宏大存在。

　　“填补”，融合，升华，升格……

　　艾斯洛的意识仿佛被无限拉伸、膨胀，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山川大地的脉动呼吸，天空与海洋的叹息低语……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他的感知，他的意志。

　　他不再仅仅是“感受”世界，他“就是”世界。

　　灵魂深处那巨大的“空洞”，被这浩瀚无垠的世界意志彻底填满、融合，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感、掌控感油然而生，仿佛一个残缺的拼图终于找到了最后的那一块，变得完美无缺。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一直被伊裴尔塔尔封印压制的、源自恶颜石板的恐怖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但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毁灭，而是如同血液般，温顺而磅礴的流淌在他与世界意志融合后强大灵魂重新铸造而出的“世界之躯”中。

　　——石板生来就应当与世界相合，祂是宇宙存在并延续的基石，是万物本源与发展的根本。

　　他驾驭住了祂，亦或者说驾驭住了自己。

　　那漆黑且蕴含着宇宙本源“恶”之规则的能量，此刻温顺的环绕着他，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成为了这方世界规则的一部分。它不再仅仅是包容，更是平衡，是混沌，是推动世界运转不可或缺的一环。

　　光芒渐渐收敛，艾斯洛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依旧身处生命之树的核心，哲尔尼亚斯那温和而疲惫的巨大眼眸正欣慰地注视着他。

　　一切仿佛大梦一场。

　　亿万生灵的切肤之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淡去，只留下深刻的印记和沉重的责任。那俯瞰世界的冰冷视角，也如同镜花水月，消散无形。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的灵魂前所未有的充实、强大，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生机，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脚下大地的脉动，能听到森林深处每一片树叶的低语，能感受到寂静海域那死寂之下的深沉哀鸣，甚至能隐约捕捉到行星残骸上那激烈的神战波动，以及生命之树外那惨烈厮杀的每一个细节。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上，一缕漆黑如墨却又温顺流转的能量如同活物般跳跃，那是恶颜石板的力量，如今已如同他肢体的延伸，没有丝毫痛苦存在。

　　他成功了。

　　他填补了灵魂的缺失，驾驭了石板的力量，成为了这方濒死世界真正的主人，或者说神明。

　　艾斯洛抬起头，那黑色的眼眸深邃，却依旧蕴含着最初如同漫天繁星般的温柔，他平静的看向哲尔尼亚斯，轻声开口道，“许久不见……”

　　喜欢宝可梦：一块石板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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