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哈尔科夫战役（十一）

　　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二日下午，哈尔科夫城防司令部。

　　这里曾是沙皇时期一位糖业大亨的宅邸，如今华丽的装饰被粗糙的军事地图和嗡嗡作响的无线电设备所取代。

　　巨大的枝形吊灯下，一张长条桌铺满了哈尔科夫及其周边地区的大比例尺地图，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水和焦虑的味道。

　　朱可夫站在桌首，刚刚佩戴上的中将军衔在昏暗的光线下并无光泽，反而像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他宽阔的肩上。

　　他身边围着十几名从前线溃退下来，还惊魂未定的参谋军官，以及少数几名原本的城防司令部人员。

　　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疲惫迷茫和对未来的恐惧。

　　“先生们。”

　　朱可夫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房间内的低语：“收起你们垂头丧气的表情，德国人不会因为你们沮丧就停止进攻。科尔尼洛夫元帅把这座城市的命运交给了我们，不是让我们在这里自怨自艾的。”

　　他用一根粗大的铅笔重重地敲了敲地图上的哈尔科夫。

　　“从现在起，忘记之前的失败，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守住这里，直到援军抵达，或者我们全部战死。”

　　一名原城防司令部的上校犹豫地开口：“朱可夫将军，我们现有的兵力严重不足，装备奇缺，士气…”

　　他想要表达的悲观主义情绪不言而喻，对哈尔科夫现在的俄军来讲，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悲观。

　　“我知道！”

　　朱可夫粗暴地打断他，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兵力不足？那就用战术和意志来弥补！装备奇缺？那就从德国人尸体上去拿！士气低落？”

　　他冷笑一声：“那就用胜利和纪律把他们唤醒！我再听到一句消极言论，军法处置！”

　　接着朱可夫立刻开始了他雷厉风行的第一步：立即解散原有混乱的城防司令部架构，成立以他为核心的“哈尔科夫城防作战处”，下设作战、情报、后勤、政工四个小组，直接对他负责。

　　命令师级以下无线电设备除紧急情况外全部静默，所有命令通过有线电话、摩托车传令兵和口头传达，确保指挥通道简洁保密。

　　立即组织战地宪兵队，手持冲锋枪巡逻各主要路口和部队集结点，对于任何散布恐慌与临阵脱逃者，就地枪决。

　　在确定了自己的绝对权威后，朱可夫将目光转向地图。

　　“情报！”他厉声道：“德国人先头部队到了哪里？”

　　“报告将军，侦察单位报告，德军的侦察部队出现在哈尔科夫城外三十公里处，但没有发现德军的大部队。”

　　（看来包围圈的部队在发挥他们最后的价值）

　　朱可夫略显庆幸的想到，他接着问：“奥匈帝国的军队呢？”

　　“根据情报，奥匈帝国军队正在向顿涅茨克方向发动进攻，其攻势牵制了我军南翼部队，无法回援。”

　　朱可夫俯身在地图上，铅笔快速划过。

　　“德国人的主力正在消化战果和处理俘虏，但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他的装甲矛头最快明天，最晚后天就会抵达城外。”

　　他环视众人：“我们不能坐等他们来包围，我们要在外围就狠狠地咬他们几口。”

　　经过一番思考与讨论，朱可夫制定好了接下来的方案，他开始口述作战方案，参谋们飞快地记录。

　　“命令所有师属侦察营，骑兵单位，立即加强配属反坦克枪和工兵，组成机动战斗群，任务不是固守，而是像狼群一样骚扰，袭击他们的侦察兵，破坏他们的补给线，在所有主要道路和桥梁上布雷，让德国人寸步难行。”

　　接着他的铅笔在北顿涅茨河支流和一系列高地环绕的城郊划了一道弧线。

　　“这里，距离城区5-15公里，是我们真正的主抵抗线，立即派遣所有工兵和动员城内平民，依托一切有利地形，构建环形防御工事，每个支撑点都要能独立作战，配备反坦克炮、机枪和迫击炮。”

　　“兵力部署：将第42、67、89步兵师（均为从包围圈撤出的残部，但尚存骨架）部署于此，告诉他们，他们的任务是消耗德国人的精力，允许在遭受巨大压力后，依命令有序向城区撤退。”

　　他的铅笔最后重重地点在哈尔科夫城区：“只依靠外围防御是无法挡住德国人的，我们要把城市给我变成一座迷宫。”

　　“以主要街道和广场为界，将城区划分为四个防御片区，每个片区任命一名最高指挥官，全权负责。”

　　“立即将拖拉机厂、火车站、中央市场、政府大楼这些坚固建筑，全部改造为堡垒，地下室打通，屋顶布置狙击手和观察员，窗口垒沙袋，街道设路障和反坦克壕。”

　　“组建突击工兵小组，配发最多的手榴弹、燃烧瓶和炸药包，他们的任务就是藏在废墟里，等德国坦克靠近了，再冲出去干掉它。”

　　“所有重炮分散隐蔽部署在城区东部公园和居民区，预设射击诸元，‘圣乔治’火箭炮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开火。”

　　“从所有部队中抽调人员装备，尤其是把所有还能动的坦克集中起来，组建一支总预备队。由我直接指挥，任何人，胆敢擅自调动预备队一兵一卒，枪毙！”

　　“命令第114步兵师，不惜一切代价，保证通往东面的公路畅通，援军暂时无法抵达，但弹药、粮食都要从这里进来，我们必须保护好这条生命线。”

　　计划一经确定，朱可夫便以惊人的效率推动执行。

　　他派出最信任的军官，携带他的手令立即前往各支部队，既是传达命令，也是监督执行，他在军官出发前告诉他们：“告诉各师师长，我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谁因为防御不利而丢了阵地，我要他的脑袋，谁擅自后退，宪兵队的子弹不认人！”

　　朱可夫下令征用城内所有卡车、拖拉机、甚至马车，用于运输建材和部队，动员平民协助挖掘工事、搬运物资。

　　至于平民配不配合，在莫辛纳甘步枪黑黢黢的枪口前，平民们再不乐意也要乐意配合。

　　城内所有工厂在朱可夫的命令下立即转为兵工厂，修理枪械，生产炸药和简易武器。

　　夜幕降临时，整个哈尔科夫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蜂巢，所有人在中心意志的推动下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虽然恐惧依然存在，但在朱可夫钢铁般的意志驱动下，一种从绝望中迸发的秩序正在迅速建立。

　　士兵们被重新编组，送往新的阵地；平民们在莫辛纳甘黑黢黢的枪口下挖掘着反坦克壕；工兵们在关键路口埋设地雷…

　　朱可夫本人则彻夜未眠，他不断在地图与无线电之间踱步，听取各处的汇报，发出一个个补充指令。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坚实的支柱，勉强支撑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市和城中十几万俄军士兵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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