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哈尔科夫战役（十四）

　　一九四二年四月三十日，拂晓前的黑暗浓重如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续五天的心理折磨和消耗战已将哈尔科夫守军的神经拉伸到了极限，而这最后的宁静，正是风暴来临前的最终预告。

　　黎明时分，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一阵不同于以往任何炮击，极其短促却异常猛烈的炮火咆哮，骤然撕裂了战场上的寂静。

　　轰隆隆——！

　　这不是漫无目的的覆盖射击，而是一场精确计算过时间与力量的爆炸。

　　数不清的炮弹在短短十五分钟内，如同铁锤般精准地砸向俄军西南防线“工人新村”地段。与炮火同时降临的是德国空军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群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

　　它们像发现了猎物的秃鹫，俯冲而下，将炸弹精准投向已被情报标记了无数次的机枪堡垒、指挥掩体和反坦克炮位。

　　大地在剧烈颤抖，爆炸的火光将黎明前的天空映照得如同炼狱。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炮火急袭在达到最高潮时，毫无征兆地突然向前延伸，仿佛一只巨手握着犁铧，狠狠地将火力耕向俄军阵地的纵深。

　　炮声未歇，地面却已经开始震动。

　　“坦克！德国人的坦克！”残存的俄军观察哨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钢铁履带的轰鸣中。

　　德军的主攻毫无保留地开始了，“大德意志”师的装甲掷弹兵们，乘坐着半履带车，在数量庞大的坦克的引导下，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向刚刚被炮火狠狠蹂躏过的“工人新村”防线。

　　他们的进攻队形密集而高效，步坦协同近乎完美。

　　坦克用主炮和机枪精准清除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火力点，装甲掷弹兵则紧随其后，用冲锋枪、手榴弹和火焰喷射器清理战壕。

　　在这里防守的是俄军第239步兵师，其士气早在之前五天的折磨中濒临崩溃。

　　此刻在如此毁灭性的打击下，已经濒临崩溃的第239师的迅速瓦解。

　　许多士兵甚至来不及开枪，就死在了坍塌的战壕里，幸存者要么惊恐地向后溃逃，要么麻木地举手投降。

　　德军的装甲矛头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轻易地撕开了一道宽达数公里的缺口。

　　几乎在德军地面进攻发起的同一时刻，哈尔科夫城内，曼施坦因预埋的“炸弹”爆炸了。

　　朱可夫指挥部通往各前沿部队的电话线绝大多数被莫名其妙的剪断，指挥部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联系上前沿部队。

　　在城市中心区域，特别是靠近东撤退路线的关键路口发生了数起剧烈的爆炸，浓烟滚滚，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一些穿着俄军军服的人（或是抵抗组织成员，或是德军特种部队）在街头狂奔，声嘶力竭地大喊：“德国人进城了！快跑啊！”、“司令部被端掉了！”

　　谣言像野火一样瞬间传遍全城。

　　甚至还有有小股武装人员从建筑物内向正在赶往前线的俄军预备队和后勤车队开枪射击。

　　这一切完美地配合了德军的主攻，前线的崩溃和后方的混乱消息叠加在一起，瞬间击垮了许多部队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在指挥部里，朱可夫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电话线路大面积瘫痪，无线电里充斥着各种相互矛盾的呼叫：

　　“工人新村失守！239师崩溃了！”

　　“城里出现德国伞兵！”

　　“我们的退路被切断了！”

　　“第11近卫团遭到来自侧后方攻击！”

　　朱可夫脸色铁青，但他极力保持着冷静。他立刻判断出德军的主攻方向就是西南，而城内的骚乱是为了阻止他调兵增援。

　　“命令第11近卫步兵团，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缺口！把德国人推回去！”

　　他对着还能接通的电话怒吼。

　　“命令所有内务部队和宪兵队上街，格杀任何制造混乱者！恢复秩序！”

　　“接通炮兵，给我轰击德军进攻队形！”

　　然而他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

　　通讯的中断使得指令无法有效传达。

　　派出去的传令兵大多杳无音信，更可怕的是，他寄予厚望的第11近卫团报告，他们在向前开进的路上不断遭到来自建筑物内的冷枪袭击和炮火拦阻，进展极其缓慢。

　　朱可夫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就像一名被蒙住双眼、捆住双手的棋手，而对手却能看清棋盘的每一个角落。

　　德军的装甲先锋根本不给朱可夫任何重整战线的时间。

　　“大德意志”师的坦克毫不恋战，凭借其速度和火力沿着宽阔的街道，径直向城市心脏地带插去，他们的目标明确：分割城区，直捣指挥中枢。

　　沿途的零星抵抗被迅速碾碎。恐慌像瘟疫一样扩散。

　　一支溃退下来俄军部队往往会冲散另一支试图建立防线的部队。

　　“德国人来了！快逃命啊！”的尖叫声比德军的坦克更具破坏力。

　　在德军的猛烈攻势下，雪崩开始了。

　　从西南方向开始，崩溃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向整个城市蔓延，许多地段的俄军并非被德军击溃，而是被自己人的恐慌情绪传染，加入了溃逃的大军。

　　朱可夫和他的军官们拼命呼喊，甚至是开枪都无法阻止这股溃退的洪流。

　　到了下午，局势已经明朗。

　　德军成功实现了战术突破，并将哈尔科夫守军分割成了数块。

　　曼施坦因预想的局面出现了：俄军的有组织抵抗正在迅速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溃兵本能地涌向城市东部，寻求那条想象中的“生路”。

　　德军的战术也随之改变。主力装甲部队继续向纵深穿插，扩大战果。

　　而更多的步兵部队则开始清剿被孤立包围的街区，战斗变得残酷而血腥，但已无法改变大局。

　　更重要的是，曼施坦因的“狩猎”部队出场了。

　　德军的炮兵观测员指引着重炮，对涌出城外的俄军人潮进行致命的覆盖射击。斯图卡轰炸机如同参加一场盛宴，悠闲地猎杀着野外毫无掩护的目标。

　　一支德军装甲部队甚至提前机动到了东面，建立了拦截阵地。

　　第六日的太阳在西边缓缓落下，余晖照耀下的哈尔科夫，浓烟四起，枪炮声此起彼伏，但已从一场有组织的防御战，变成了一场绝望的突围与冷酷的狩猎。

　　朱可夫可能还控制着一些核心区域，进行着徒劳的抵抗，但所有人都明白，哈尔科夫的陷落，已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曼施坦因的“寒霜”计划已经成功，成功为朱可夫的内心带去了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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