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墨鸦啼破往生咒

　　冰冷的死寂，如同最厚重的裹尸布，覆盖着铜雀台。

　　凌无雪残破的身躯，如同被丢弃的破布，瘫在冰冷的青铜台面上。眉心处，那点青白色的归墟净火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着，汲取着她体内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维系着那缕阿澈残魂印记的冰冷存在。全身的伤口不再流血，暗金色的血液早已凝固干涸，与污秽的黑色药膏混合在一起，如同丑陋的痂壳。皮肤下，那些暴凸的暗金符文也沉寂下去，被“长生引”那无数冰冷、贪婪的活体金属根须强行压制、包裹、侵蚀。

　　她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混沌的冰海深处。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与虚无。阿澈最后那声呼唤的回响，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早已消失无踪。唯有那一点被归墟净火包裹的、属于阿澈的冰冷印记，如同沉入冰海最底部的顽石，散发着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寒意，提醒着她曾经的存在。

　　结束了。

　　连恨，都变得麻木。

　　铜雀台主人鸟喙面具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凌无雪彻底沉寂的残躯，又落在旁边佛子眉心那点因方才波动而略显迟滞、此刻正重新稳定并缓缓增强的灰白光晕上。

　　“终究…还是顽石。”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随即被更深的冰冷取代，“也好。彻底沉沦的温床，方能提供最纯粹的‘绝望之壤’。牧魂，开始吧。以‘往生咒’洗涤其魂，剥离最后的人性残渣，助‘长生引’彻底扎根！”

　　牧魂使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向前一步，站在凌无雪头颅旁边，手中那截染血的白骨短箫再次举起。这一次，他没有凑近唇边，而是将那白骨箫的末端，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缓缓抵在了凌无雪眉心之上——那点青白色归墟净火燃烧的位置！

　　冰冷的骨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凌无雪毫无反应。

　　牧魂使灰斗篷下的身躯微微前倾，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粘稠、更加浩瀚的意念，如同苏醒的九幽寒潮，顺着白骨短箫，轰然灌入凌无雪的眉心识海！同时，他那干裂的嘴唇，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无声的节奏开合，念诵起古老而邪异的咒文！

　　往生咒！

　　并非超度，而是…彻底的洗涤与剥离！洗去灵魂中所有属于“生者”的印记、情感、记忆、执念…将其彻底还原成一片空白、绝望、只余下纯粹痛苦与生命本能的…灵魂沃土！

　　咒文无声，却直接在凌无雪那沉沦的意识深处掀起了灭世的狂澜！

　　轰——！！！

　　冰冷的意念洪流，裹挟着无数扭曲、怨毒、充满死亡气息的符文，如同亿万条毒蛇，瞬间冲垮了凌无雪意识最后的堤防！它们疯狂地撕咬着、冲刷着、同化着意识中残存的一切！

　　属于凌无雪的过往碎片：冰魄剑心的清冷，枯井底部的绝望，青瓷瓶碎裂的脆响，言兮消散的悲鸣…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画卷，瞬间被撕扯成齑粉！

　　属于阿澈的记忆印记：那最后眷恋的眼神，那声温柔的呼唤…在这灭魂的咒文洪流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发出无声的哀鸣，迅速消融、黯淡！

　　“不…阿澈…”沉沦的意识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属于凌无雪本能的抵抗，如同垂死的火星，在咒文洪流中徒劳地挣扎了一下，随即被更汹涌的冰冷淹没。

　　识海，正在被强行“格式化”！人性被剥离，情感被湮灭，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长生引根须疯狂汲取生命本源的痛苦，以及那无穷无尽的冰冷与绝望！

　　牧魂使的骨箫，尖端亮起一点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芒。那黑芒顺着骨箫，如同活物般，缓缓刺向凌无雪眉心那点摇曳的归墟净火！他要将这最后的“异物”也一并拔除，让长生引的根须彻底占据这具灵魂的废墟！

　　铜雀台上，暗红色的脉络光芒大盛，如同饥渴的血管，疯狂汲取着左侧翼台那些“材料”被抽吸的生命精华，源源不断地注入佛子眉心那点灰白光晕。光晕越来越凝实，散发出的湮灭气息冰冷纯粹，如同打磨锋利的刀刃。整个空间，只剩下能量流动的嗡鸣和牧魂使无声念咒带来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压力。

　　佛子小小的身体在灰白光晕的笼罩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并非生命的悸动，更像是一件即将完成的冰冷兵器，在开锋前最后的“校准”。

　　就在牧魂使骨箫尖端那点吞噬黑芒即将触及归墟净火的刹那——

　　嗡！！！

　　凌无雪识海最深处，那一点被归墟净火包裹的、属于阿澈的最后印记，在即将被往生咒彻底湮灭的绝境下，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这咆哮并非力量，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最深处、超越生死界限的…守护执念！

　　守护…无雪！

　　哪怕只剩一点冰冷的印记，哪怕即将彻底消散于咒文洪流，这守护的意念，依旧如同最顽强的礁石，在灭魂的浪潮中，死死地、徒劳地…坚守着！

　　轰——！！！

　　这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守护执念，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滚烫的油锅！

　　凌无雪那被往生咒冲刷得一片空白、只剩下绝望痛苦的意识废墟深处，一点早已沉寂、被长生引根须层层包裹的“东西”，被这同源的守护执念狠狠触动，骤然苏醒！

　　不是冰魄剑心！

　　不是弑神恶念！

　　而是…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冰蓝色剑意！那是在枯井底部，玄冰融泪化锋镝时，融合了她自身守护佛子与阿澈的极致痛苦、言兮最后的本源星芒、以及一丝冰魄寂灭真意所凝聚的…守护之镝的残存烙印！

　　这缕烙印，早已被弑神恶念反噬、被法则绝域侵蚀、被长生引压制，近乎消散。但此刻，在阿澈那最后印记爆发的、同源的守护执念的疯狂共鸣与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嗤——！！！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锋镝虚影，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玉石俱焚的决绝，竟硬生生地从凌无雪眉心那点即将被黑芒吞噬的归墟净火中…强行钻了出来！

　　锋镝虚影只有发丝粗细，光芒黯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冻结时空的寂灭意志，狠狠撞向牧魂使骨箫尖端那点吞噬黑芒！

　　叮——！！！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仿佛能刺穿灵魂本源的脆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点吞噬一切的幽暗黑芒，竟被这微弱的冰蓝锋镝虚影硬生生地…钉在了半空！如同毒蛇被瞬间冻结的冰锥钉住了七寸！

　　牧魂使灰斗篷下的身躯猛地一震！无声的骨箫咒文瞬间中断！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寂灭法则的反噬之力，顺着骨箫狠狠冲击而来！他闷哼一声，握着骨箫的手指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灰斗篷无风自动，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什么？！”铜雀台主人鸟喙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凌无雪眉心那道冰蓝色的细微锋镝，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守护…寂灭…这怎么可能？！”

　　就在牧魂使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钉住、咒文中断的瞬间——

　　呱——！！！

　　一声极其突兀、沙哑、充满了不祥与死亡气息的鸦啼，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铜雀台厚重的穹顶，在这死寂的空间中轰然炸响！

　　这啼声并非实体音波，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法则层面的冲击！带着一种撕裂轮回、否定生死的霸道意志！

　　啼声所过之处——

　　铜雀台上流淌的暗红光芒瞬间剧烈紊乱！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

　　左侧翼台那些被锁在青铜柱上的“材料”们，眉心处的暗红晶石发出“咔嚓”的碎裂声，抽吸生命精华的进程瞬间中断！

　　佛子眉心那点灰白光晕剧烈闪烁，散发出的湮灭气息被这啼声硬生生压制、迟滞！

　　牧魂使骨箫尖端那点被钉住的黑芒，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随即“砰”地一声彻底崩碎！他如遭重击，身体踉跄后退数步，灰斗篷下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迹！

　　整个铜雀台空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鸦啼，陷入了短暂的法则凝滞与混乱！

　　“墨鸦啼？！葬骨林？！”铜雀台主人猛地抬头，鸟喙面具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怒与一丝…忌惮！他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穹顶的岩石，死死望向鸦啼传来的方向——正是那片堆满了铜雀台废弃“材料”骸骨的恐怖区域！

　　轰隆！！！

　　铜雀台穹顶一处相对薄弱的区域，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裂开来！

　　无数燃烧着幽绿色磷火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一道巨大的、燃烧着漆黑火焰的身影，如同坠落的陨星，裹挟着滔天的死气与狂暴的法则乱流，狠狠砸落在铜雀台前冰冷的地面上！

　　烟尘碎石弥漫！

　　待烟尘稍散，显露出那身影的真容。

　　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乌鸦！

　　通体覆盖着如同最深沉夜色般的羽毛，每一片羽毛的边缘都流淌着粘稠如墨、却又无声燃烧的黑色火焰！翼展足有十数丈，遮天蔽日！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没有眼睛！原本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燃烧着深紫色冥火的空洞！鸟喙弯曲如钩，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边缘同样流淌着墨色的火焰！

　　墨鸦！

　　它巨大的鸟爪深深抓入坚硬的岩石地面，留下焦黑的爪痕。深紫色的冥火在空洞的眼眶中跳跃，带着一种漠视生死的冰冷，扫过混乱的铜雀台，最终…定格在台面上那具残破的身躯——凌无雪身上！

　　“呱——！！！”

　　又是一声沙哑刺耳的啼鸣！这一次，啼声不再是范围冲击，而是凝聚成一道无形的、带着撕裂灵魂与法则锁链意志的声波利箭，狠狠射向禁锢着凌无雪的无形力量——牧魂使施加的灵魂枷锁！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寒冰！那笼罩凌无雪、压制着她灵魂的阴冷枷锁，在这蕴含着“啼破往生”法则的墨鸦啼鸣下，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崩裂开无数道漆黑的裂痕！

　　“孽畜！安敢坏我大事！”铜雀台主人发出一声暴怒的尖啸！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墨鸦！铜雀台本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高台之上，那高昂的鸟喙尖端，一点凝聚了无数抽取来的生命精华与湮灭气息的恐怖血芒瞬间成型，带着焚灭灵魂、污秽法则的恶毒，如同血色流星，撕裂空气，狠狠射向墨鸦那燃烧着冥火的头颅！

　　与此同时，被击退的牧魂使也强行压下伤势，骨箫再次举起，尖锐无声的咒文混合着阴冷的灵魂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毒网，罩向墨鸦！

　　面对这致命的夹击，墨鸦那燃烧着深紫色冥火的空洞眼眶，毫无波澜。它只是猛地张开那流淌着墨焰的巨喙——

　　呱——！！！

　　第三声啼鸣，响彻！

　　这一次，啼声不再是凝聚的利箭，而是如同无形的、毁灭性的音爆！

　　以墨鸦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了空间的灰黑色音波轰然扩散！音波所过之处，地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寸寸碎裂、化为齑粉！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黑色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

　　轰——！！！

　　血色流星般的恐怖血芒撞入音波范围，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速度骤减，表面血光剧烈闪烁、溃散！最终在距离墨鸦头颅不足三尺之处，轰然爆碎！化为漫天污秽的血雨！

　　牧魂使那无声的灵魂冲击波，更是在触及音波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溃散！反噬之力让他再次喷出一口暗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青铜柱上，骨箫脱手飞出！

　　音波余势不减，狠狠撞在巨大的铜雀台本体之上！

　　铛——！！！

　　洪钟大吕般的巨响震得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颤抖！铜雀台那暗沉的青铜台身剧烈摇晃！台身上流淌的暗红脉络光芒瞬间黯淡、紊乱！无数细密的裂纹在台基处蔓延开来！禁锢左侧翼台那些“材料”的青铜锁链，发出刺耳的绷紧声，甚至有几根应声而断！那些被禁锢的身影发出无声的、更加痛苦的抽搐！

　　而就在这墨鸦啼破往生咒、硬撼铜雀台、音波肆虐的混乱风暴中心——

　　噗！

　　凌无雪眉心处，那点被冰蓝锋镝虚影钉住、又被墨鸦啼声冲击的归墟净火，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青白色的火焰消散的瞬间——

　　那一点被它守护着的、属于阿澈的最后冰冷印记，失去了最后的庇护，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残雪，在往生咒残余力量与墨鸦啼声法则的双重冲击下，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瞬间…化为无数细微的、淡金色的光点，彻底…消散于无形！

　　阿澈…最后存在的痕迹…彻底…湮灭了！

　　几乎就在这印记消散的同一刹那——

　　凌无雪那如同死寂深渊的识海最深处，那一点沉寂的弑神枪烙印，仿佛感应到了某种终极的“失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渴望的咆哮！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的、混乱到极致的黑暗毁灭本源，如同被点燃的灭世之火，失去了所有束缚，轰然从烙印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冲垮了长生引根须的压制，冲垮了往生咒残余的侵蚀，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墨鸦啼声带来的法则冲击！

　　她的身体，在冰冷的台面上，猛地弹动了一下！

　　那双紧闭的眼睑下，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属于“凌无雪”的光芒彻底寂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冰冷、燃烧着毁灭欲望的…暗金血海！

　　而就在凌无雪识海发生剧变的同时——

　　嗡！！！

　　铜雀台右侧翼台，佛子眉心那点灰白光晕，在失去了阿澈残魂印记的“引子”后，似乎并未削弱，反而在铜雀台暗红力量的疯狂灌注下，在墨鸦啼声法则的冲击刺激下，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光晕猛地向内塌缩！随即，一道凝练到极致、呈现出混沌灰白色的光束，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从佛子眉心爆射而出！

　　光束并非射向墨鸦，也不是射向铜雀台主人。

　　而是…笔直地射向了穹顶之上，那被墨鸦撞破的巨大缺口之外！

　　那深邃的、未知的…葬骨林深处！

　　光束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湮灭，留下一道笔直的、边缘流淌着混沌乱流的虚无通道！

　　铜雀台主人看着那道射向葬骨林深处的湮灭光束，鸟喙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瞳孔中，第一次…燃起了无法抑制的狂喜与贪婪！

　　“门…终于…定位了！”

　　而墨鸦那燃烧着深紫色冥火的空洞眼眶，也第一次…转向了那道湮灭光束射去的方向。它那巨大的、流淌着墨焰的身躯，微微绷紧。

　　整个空间，死寂被打破，又被更深的混乱与杀机笼罩。

　　凌无雪残躯内，毁灭的本源在苏醒。

　　佛子体内，神孽之钥的湮灭光束洞穿虚空。

　　墨鸦降临，啼破往生。

　　铜雀台的锁链，在墨焰与湮灭中，剧烈摇晃。

　　葬骨林的深处，被那道光束照亮的一角，似乎传来了无数骸骨摩擦、苏醒的…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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