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青瓷碎地裂誓约2

　　冰冷。

　　并非墓穴骸骨的阴冷，而是灵魂被撕裂后、暴露在虚无中的绝对死寂。

　　凌无雪感觉自己像一片被飓风撕碎的枯叶，在混乱的空间乱流中翻滚、飘荡。意识沉在无光的墨海深处，感知模糊，思绪凝滞。唯有心脏的位置，仿佛被无形的锁链贯穿、拖拽，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被亿万怨毒尖牙啃噬神魂的酷刑。那是同心契断裂后残留的“神经”，持续不断地传递着——寒霖最后一点残魂印记，在噬魂渊眼深处被锁链穿刺、被死气侵蚀、被黑暗缓慢吞噬的极致痛苦！

　　“…无…雪…”

　　那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最后的呼唤，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冰封的绝望中持续灼烧。

　　枯骨守卫那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扭曲的溶洞甬道中疾掠！它并非奔跑，更像是在空间中滑行，每一次骨爪点地，脚下堆积的骸骨便无声地化为齑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它那只紧握着暗金甲胄碎片的骨爪高高举起，碎片上晦涩的符文流淌着黯淡却坚韧的光芒，如同灯塔，强行撑开前方翻涌的噬魂死气与混乱的空间褶皱，开辟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不定的临时通道！

　　凌无雪被它仅剩的几条骨臂死死箍住，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沉重包裹。后背恐怖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中再次撕裂，暗金色的血液混合着冰魄寒梅本源逸散的冰蓝光屑，不断滴落在冰冷的骸骨地面上，留下一条断断续续、散发着微弱神性与死寂气息的痕迹。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墓穴石壁，唯有眉心紧蹙，唇边不断溢出带着冰晶的血沫，身体因同心契传来的剧痛而不时地剧烈抽搐。

　　“渊…眼…躁…动…加…剧…” 守卫浑浊晶石中的光芒急促闪烁，倒映着身后那片正在崩塌、被粘稠黑潮疯狂吞噬的溶洞空间！它沙哑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血…痕…如…灯…引…祸…！…必…须…斩…断…魂…引…！”

　　它的目光猛地锁定怀中气息奄奄的凌无雪，尤其是她手腕上那根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同心契魂引！浑浊晶石光芒凝聚，一股冰冷而决绝的意念锁定那根魂引，紧握暗金碎片的骨爪微微抬起，碎片尖端流转着斩断因果的锋锐寒芒！

　　就在那碎片即将触及魂引的万分之一刹那——

　　嗡！！！

　　一股源自凌无雪灵魂最深处的、玉石俱焚的狂暴意念，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并非清醒的反抗，而是濒死状态下守护最后执念的本能！

　　“不…许…碰…他——！！！”

　　一声无声的尖啸在她识海炸开！她紧闭的眼睑猛地睁开一条缝隙！冰蓝的瞳孔没有焦距，却燃烧着近乎实质化的疯狂血焰！一股混杂着暗金凶煞、冰魄寒梅本源、以及燃烧生命精血换来的惨烈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从她残破的躯壳中轰然炸开！

　　轰！！！

　　枯骨守卫猝不及防！箍住凌无雪的几条骨臂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力量震得骨屑纷飞！它佝偻的身躯一个踉跄，强行开辟的临时通道剧烈扭曲、明灭不定！

　　而凌无雪，则如同被这股力量狠狠甩出的炮弹，脱离了守卫的掌控，重重地撞在前方甬道一处相对平整的、覆盖着厚厚苔藓与尘埃的骸骨墙壁上！

　　砰！！！

　　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她再次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金红色血液，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沿着冰冷的骨壁滑落，瘫软在堆积的骸骨之上。强行爆发的力量如同昙花一现，瞬间熄灭，将她推入了更深的油尽灯枯之境。意识彻底沉沦，只剩下身体无意识地因剧痛而抽搐。

　　而她滑落的地方，左手手腕恰好重重地磕在一块半埋在骨堆中的、尖锐的暗青色岩石棱角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并非骨骼断裂。

　　而是…她左手手腕上，一直贴身佩戴着的那只…青瓷玉镯！

　　玉镯通体是雨过天青的釉色，温润内敛，毫无纹饰，只在镯身内侧，用极其古老的篆文，铭刻着两个微不可查的小字——“守”、“护”。这是当年她突破神陨峰寒冰炼狱第三重时，寒霖亲手所赠。非金非玉，亦非法器，只是一件凡窑烧制的青瓷。他曾言：“此物无灵，唯念尔心。守得本心，护持道念，方为真器。”

　　她一直贴身戴着，视若珍宝，如同护身符。

　　此刻，这脆弱的青瓷玉镯，在手腕与尖锐岩石的猛烈撞击下，应声而碎！

　　无数细小的青瓷碎片，如同骤然炸开的青色冰花，四散飞溅！大部分深深嵌入了她手腕的皮肉之中，割裂血管，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瓷碎片，更有点点碎屑，如同绝望的泪滴，跌落尘埃，与冰冷的枯骨混杂在一起。

　　就在玉镯碎裂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的奇异波动，猛地从那些四散的青瓷碎片中爆发出来！

　　这股波动，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坚韧到极致、却又带着无尽沧桑与悲怆的——守护意念！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誓言，在碎裂的瞬间被唤醒！

　　嗡！

　　这股守护意念形成的无形涟漪，瞬间扫过凌无雪濒临崩溃的识海，扫过她体内混乱肆虐的力量，更扫过…那根缠绕在她手腕、散发着不祥黑气的同心契魂引！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寒冰！

　　那根坚韧无比、连接着噬魂渊眼深处寒霖残魂痛苦的魂引黑线，在被这股纯粹守护意念扫过的瞬间，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过，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断裂哀鸣！

　　魂引…断了！

　　枯骨守卫浑浊晶石中的光芒骤然凝固！它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断裂、迅速黯淡消散的魂引黑线！它拼尽全力试图斩断却功亏一篑的魂引，竟被一只凡俗青瓷玉镯碎裂时爆发出的守护意念…斩断了？！

　　这…怎么可能？！

　　然而，更让它惊骇的事情还在后面！

　　魂引断裂的瞬间，那股源自噬魂渊眼深处、持续不断传递而来的、对凌无雪神魂的酷刑般的痛苦侵蚀，如同被骤然截断的洪流，戛然而止！

　　“呃！” 瘫软在骨堆中的凌无雪，身体猛地一震！眉心因剧痛而紧蹙的纹路，如同冰雪消融般缓缓舒展。唇边溢出的血沫停止了。虽然依旧昏迷濒死，但那股笼罩在她身上的、被持续放血般的绝望与死寂，明显减轻了一丝！仿佛压在心口的万钧巨石，被挪开了一角。

　　而与此同时！

　　古神墓极深处，噬魂渊眼的核心！

　　那是一片由纯粹怨毒、死寂与痛苦高度凝聚、翻涌着粘稠黑潮的绝望之地！无数条缠绕着暗红血芒的噬魂锁链，如同活物般在黑暗中蠕动、穿刺，死死缠绕、禁锢着中心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冰蓝光点！亿万怨魂的尖啸与死气的侵蚀，如同永不停歇的磨盘，一刻不停地碾磨着那点微光最后的存在！

　　突然！

　　嗡！！！

　　一点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坚韧的守护意念，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星芒，无视了空间与法则的阻隔，猛地降临在这片绝望的核心！正是那青瓷玉镯碎裂时爆发的意念！

　　这股意念并非攻击，而是…守护！

　　它极其精准地、温柔却又无比坚定地，缠绕上那点被锁链穿刺、痛苦挣扎的冰蓝光点！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触碰寒冰！缠绕、穿刺光点的噬魂锁链，在与这股守护意念接触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刺耳的尖叫！锁链上翻涌的怨毒死气被强行逼退、净化！锁链本身虽未被斩断，但那股持续不断的、碾磨灵魂的极致痛苦侵蚀之力，竟被这股守护意念短暂地隔绝了！

　　冰蓝光点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挣扎光芒！被锁链穿刺的“痛苦”骤然减轻！那点微光似乎得到了极其珍贵的喘息之机，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闪烁欲灭，而是顽强地、极其艰难地稳定了下来！

　　渊眼深处，那翻涌的黑潮似乎被这股突然降临的、格格不入的守护意念所激怒，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无声咆哮！更多的锁链和死气疯狂涌向那点微光！

　　但那股守护意念，如同最坚韧的蚕丝，死死地缠绕着光点，任凭黑潮冲击、死气侵蚀，虽摇摇欲坠，却顽强地不肯消散！为那点微光，在绝望的深渊中，撑起了一隅极其微小的、暂时隔绝痛苦的“净土”！

　　……

　　冰冷的骸骨甬道中。

　　枯骨守卫僵立在原地，浑浊晶石中的光芒剧烈闪烁，倒映着地上昏迷的凌无雪，以及她手腕上嵌入血肉、沾染着暗金血液的破碎青瓷。晶石深处，隐约闪过渊眼中那点微光被守护意念短暂隔绝痛苦的模糊景象。

　　“凡…器…？”

　　“…念…至…深…则…通…神…？”

　　守卫沙哑的意念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与…一丝难以理解的茫然。它紧握暗金碎片的骨爪缓缓放下，碎片上的光芒也随之黯淡。

　　它沉默地凝视着地上气息微弱、却因魂引断裂而痛苦稍减的凌无雪，浑浊晶石中光芒明灭不定。最终，它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尘埃落定般的叹息：

　　“…渊…匙…未…失…”

　　“…魂…引…已…断…”

　　“…劫…数…暂…延…”

　　“…走…吧…”

　　它佝偻的身躯再次俯下，仅剩的几条骨臂小心翼翼地避开凌无雪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和嵌入的青瓷碎片，重新将她冰冷的身体抱起。这一次，它的动作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谨慎。

　　暗金碎片再次举起，黯淡的光芒艰难地撑开前方依旧混乱的空间。守卫抱着昏迷的凌无雪，如同抱着一个易碎的、承载着某种古老誓约的残破容器，再次融入了溶洞深处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唯有原地散落的点点沾染着暗金神血的青瓷碎屑，在惨绿磷光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血泪，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以“守护”为名、却在绝望中碎裂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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