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寿客抱香孤魂千里（5）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罗予青常常这样认为，而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免俗。

　　张弓。

　　搭箭。

　　正中靶心。

　　满满一筐箭全部放完，罗予青一脚踢开空箭筒，眉头紧锁。伏音沉默着，走上前去拔箭。然而，射箭者的力道过大，几乎每一支都穿透了箭靶，密密麻麻。伏音于是眼神请示罗予青的意见，片刻后她抬手一劈，箭靶便应声而碎，原本贯穿其中的数支箭噼里啪啦全掉到了地上。

　　罗予青这才翘起嘴角。

　　此前在秋菊会上帮了裴乐之一把，可以说是一时脑热，罗予青回来后细细盘算，不禁又想起罗计白离京前的警告话语，转眼就十分来气，把账全算在了裴乐之头上。

　　“宫中如何？”罗予青问。

　　伏音摇头：“一切正常，容御侍有宠但不算招摇，另外，新的补药昨日已送进宫中——”

　　“不必说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罗予青在小倌们的前呼后拥中醉得上头，迷糊间抬脚踩上一段柔软伏倒的腰肢。她低头，眯眼笑问对方怕不怕，水灵的雏儿便开始生涩地卖弄风情。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会用力过猛，直接勾得这暴戾的恩客一步到位。破身的痛处未过，他却又立刻沉浸到另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欲罢不能。

　　驰骋。

　　另一个小倌早已是红倌，他今夜被老鸨叫来招待贵客，却一直受到冷遇。看着不远处的贱蹄子舒服得快要死了一样，他不甘落后，衣裳一扯就贴了上去。

　　一夜御二男。

　　雌风大振后的罗予青心情好了许多，便乐得扮演日常的知心人角色，开始问起怀中人的籍贯来。这后来居上的小倌手段了得，自挤进来后就处处压制着那个雏儿，罗予青垂目，掐了把蔫坏的肥殿月，果不其然听到一声高过一声婉转成调的吟哦。

　　“芳回是从边疆来的，孤身一人上京。”

　　罗予青晃了晃脑袋，点头“嗯”了一声。

　　她也是二十岁时从边疆回京，身边心腹全无。

　　原本她以为自己回来是替罗府做质子的，直到罗计白亲口说出那些话。

　　原来罗计白一直都知道。

　　罗予青摇头。

　　可怜天下母父心。

　　但命理该如此，也怪不得她。

　　就算罗计白一早便知道了自己“好女儿”的采花贼行径又如何，不还是拿她没辙，只能想到送她回京城的法子。要不是不想将人气出个好歹，罗予青倒想跟罗计白细细说道说道。

　　那些男子是被她哄骗的又如何？月黑风高，你情我愿，有几个不是深闺寂寞，瞧见她形貌尚可便半推半就？甚至后面还盼着再和她一续前缘春风几度？

　　那些人都没声张，罗计白凭什么作主扣下了她的女使伏音。这次竟还想让她孤立无援。

　　罗予青提起酒壶，“哗啦啦”的酒水流下，很快和她脖子上的汗滴混为一体。名叫“芳回”的小倌立马灵巧地攀了上去，舌尖肆意游走。

　　罗予青随手拍开芳回的脸，咂嘴道：“伺候过几个人了，这么会来事？下去。”

　　芳回立马安静下来，试探性地伸出小指碰了碰罗予青的手，状若无事地陪笑道：“惹贵人不喜了，是芳回的错，还请贵人罚一个。贵人想怎么罚？”

　　罗予青不为所动，自言自语道：“真是越混越差了，想我以前只睡清白的儿郎。”

　　芳回突然落下泪来，哀婉凄楚道：“贵人莫生气，是芳回今夜没伺候好您。实不相瞒，芳回曾经也是好人家的清白男儿……”

　　见人抽抽噎噎的，罗予青怜香惜玉的人设再次被激活，她瞥了眼另一个晕在一旁不省人事的小倌，又起了兴致和这抹泪的人儿厮混几番，而后慢慢问他详细的缘由。

　　好在当初自己足够谨慎。

　　在意外得知这小倌芳回竟然是被自己偷采过的一员后，罗予青一边惊讶，一边故作温柔地吻了吻对方的脸。

　　像是迷糊地想起了这张还算可以的脸。

　　不过也记不清了。

　　芳回说自己家其实远在边疆，当初被采花贼所害在闺中莫名其妙失了身子，后来家中发现此事嫌他丢人将他送去了偏远的庙里。哪知那庙中僧众不干正经营生，反暗中胁迫他出卖自己。久而久之，早被家人遗忘的他落得了个病逝之名，彻底失去名姓，而后辗转多处，又被反复转手卖掉，一步步远走到了连京。

　　罗予青象征性地摇头感叹了下芳回的悲惨，而后话锋一转，问他可恨当初那个采花贼。

　　芳回咬唇，斩钉截铁地说了个“恨”。

　　罗予青牵起芳回的手，质疑道：“可她让你成为了真正的男人。说实在的，你这副身子天赋异禀，若不是在这儿，怕还满足不了吧？况且在自己府上失身这事，怎么听怎么玄乎，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你没有反抗对吗？”

　　芳回愕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般，他只一个劲儿地往罗予青怀里钻：“我……我是恨她的！恨她丰神俊朗却背信弃义，说好了还会再回来向我家中提亲……可她只来了三次就再也不见了……就算她厌弃了我，她也至少应该……应该让我知道她是谁啊！”

　　肌肤相贴，耳鬓厮磨。

　　罗予青面色不虞，怀中人更是后知后觉地发起抖来。芳回以为今夜的贵人要惩处他了，毕竟他说了这么多诉苦的话，可要是对方能起怜惜的心思，也像前段救风尘的裴小姐一样。

　　后面的事芳回没能再想下去，他的思路断在此处，沉溺进铺天盖地的快感里。

　　失禁了。

　　“贵人您还会再来吗？”他倒在案几边上，抬起脸仰望着。

　　“看心情。”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眼中浮现出点点泪光，不舍和爱慕交织：“那芳回希望贵人日日都有好心情。”

　　“哦？”罗予青俯身，指尖划过对方光滑的脸颊，玩味道，“你是说夜夜艹你吗？你这小身板可不一定受得住，虽然你要比你的同伴强一些。”

　　芳回半跪起身，脸颊蹭上罗予青的掌心，顺从道：“贵人再试试便知道了，您会满意的。”

　　如果他有命，他绝不做那金碧楼短寿的一临。

　　他可是正经府上出来的公子，他有那个富贵命。

　　芳回还在期待，罗予青却一脚踢开他走了。

　　〈〉

　　与此同时，裴乐之的身边，也有一场离别悄无声息。

　　起因是裴乐之告诉了裴擒自己对陆绮的感觉。那日傅衣临的意外横死，让裴乐之突然开始清理自己身边的各种关系。于是一直被她隐约察觉但又暂时搁置的陆绮的旖旎心思，到了必须正视的时候。

　　裴擒初时以为裴乐之放不下傅衣临的死，便劝她别太自责，说是傅衣临那孩子自己福薄。待到听得陆绮的事，裴擒便更觉得没有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女儿魅力真大，如此陆绮便会更加忠心以命相护。

　　然而裴乐之却执拗，考虑说要把陆绮调离。裴擒不解，但这次也选择尊重裴乐之的意愿。于是，不想用情感将人捆绑在身边为自己卖命的裴乐之，决意赶走陆绮。

　　陆绮是谁？他消息灵通，自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

　　他也做了决定，他要自请离开。

　　给裴乐之设计的匕首术已经教得差不多了，陆绮有些感慨于裴乐之的“薄情寡义”。

　　临走前，他最后努力了一回。

　　“母亲，陆绮人呢？”

　　早晨醒来的裴乐之低头看见床边的匕首，几乎是立时就被那上面镶嵌的红豆闪花了眼——这处装饰，昨日分明还没有。

　　昨夜……

　　不是方祁！

　　或许更早之时？！

　　裴乐之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然而陆绮此刻早已出发多时了。裴府在遥远的雍州还有一些田宅与事务，陆绮申请调去了那里。

　　此去山水一程。

　　裴乐之开始计算陆绮到达的日子。

　　到时候再给他寄封信谈谈吧。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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