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羲黎卷·千劫之战（五）

　　清脆的铃音，刺破战争的嘈杂与怨火。像古庙的铜钟，一击荡开所有纷扰杂念。

　　“唰——”

　　天地骤然被黑雾吞没，身后涌来的浓黑如潮水，将玹灵子彻底裹缠其中。

　　陡然，眼前原本呼啸进攻景象，刹那间无影无踪。

　　玹灵子左右环伺，周身荒力紧绷，警惕地张望四周。

　　明怨生在使什么招数，竟把他拉入一处陌生境地。

　　这地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自己的身影还算清晰。

　　玹灵子立刻将荒力注于金光剑，试图让剑身绽放光芒照亮周遭。

　　但黑暗，犹如吞噬的洞口，一出光吸纳而去。

　　什么把戏？

　　玹灵子心中疑窦丛生，很是不解。

　　他挪动脚步，脚下传来水波荡漾的触感，似踩在无形的湖面之上。

　　“哗——”轻盈的水声忽而拨开，像墨水点上宣纸，猝然出现一幕幕画面。

　　无数记忆碎片随着 “簌簌” 的细碎声响闪现，它们像一盏盏引路的明灯，在前方排出一条蜿蜒的道路。

　　“你的伤，好些了吗？”

　　“此人日后，绝不能放入医馆一步。”

　　疏竹惬意的日子里，两道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藏着说不尽的温和。

　　“朝云的援军，竟是……九黎。”

　　“你难道不好奇，为何你母后的火，能伤及同根同源的你。”

　　朝云那阴冷的囚牢中，水波激荡的幅度很宽很宽，裹着道不清的恨与爱。

　　“呃……过往之事，不必谈了吧。年少时的荒唐罢了，吾从未放在心上。”

　　“汜叶的子民从未自私！你睁眼睛看看，现下是谁在救汜叶！”

　　汜叶的神木树下，那双眼睛里加着水与火，双眸汪汪。

　　“我……我只是雪宫的、奴？”

　　“以此为盟，共抗天劫。”

　　最后，羲和与九黎交锋的战场上，两具身影渐行渐远，徒留满地遗憾。

　　无数如灯影般晃动的画面里，展露的全是从某人视角看去的玹灵子。

　　或冰冷、或温和、或倔强、或迷茫。

　　曾经的自我如此鲜活，全被好好记录了下来。

　　而在这处漆黑如墨的幕台之上，玹灵子僵立着未动一步。

　　无数的回忆画面，向他涌动。

　　画面里的人，喜、怒、哀、乐皆清晰可见，那些悲苦与欢愉，无比显目。

　　玹灵子一幕幕望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明明里头的人，容貌与性子与他没有分别。可为何他看着，却总存在千山万里的隔阂。

　　直到最后一处播完，明怨生的在微薄的烛火中显形。

　　“这是何意？”玹灵子冷声诘问，手中的金光剑握得更紧。

　　连看向明怨生的目光里，都满是警惕。

　　明怨生的眸子游离，一一扫过曾经的画面。

　　他道：“这是你抛却的记忆。你看过后，可有感触？”

　　玹灵子将剑猛地向前递了递，剑尖几乎要碰到明怨生的胸口。

　　“拿这些虚妄的东西，妄想骗过我？”

　　见人如此，明怨生顶着剑尖，竟又上前了一寸。

　　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处，那种反复被人忘却、被人敌视的委屈与苦涩，比最浓的药膳还要让人难以下咽。

　　“我没有骗你……这就是你遗忘的过往。”

　　明怨生那双燃着火焰的瞳孔里，竟各含着一滴泪。

　　像两簇即将熄灭的火星，脆弱得让人心疼。

　　见玹灵子依旧不为所动，他又顶着剑继续前行。

　　这一下，金光剑直接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刹那间，玹灵子下意识地想拔剑收回，可明怨生却突然抬手，死死按住了剑身，不让他拔出。

　　“啪！”

　　“你看，这便是我赠你的。” 明怨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掌心隔空在玹灵子耳旁轻轻一扫。

　　下一刻，一枚藏在玹灵子耳上的坠子，便缓缓显露真形。

　　一枚刻着奇特纹路的赤色宝石，里头蕴动着血涌的炽热光辉。

　　同时，明怨生的耳坠也出现了此物。

　　玹灵子瞬间怔住了。

　　他其实早察觉自己耳垂上总挂着东西，可每次想用荒力探查时，都会因某种力量阻隔而失败。

　　如今，明怨生竟如此直接地将它摆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那枚耳坠，指尖传来的温度暖暖的，像有温热的血液在其中流淌，让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他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目光复杂地扫过明怨生，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

　　忽然，玹灵子猛地伸手拽住耳坠的链子，欲将此物拔下来。

　　“唔！” 可他才刚用力拽了一寸，明怨生便突然闷哼一声，直直地倒在地上。

　　“呃啊！” 他死死捂着心口，玹灵子捏着的不是耳坠，而是他的心脏。

　　只要他每动一下，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你……这是作何。”

　　玹灵子拔耳坠的力道骤然停住，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喘息的明怨生，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慌乱。

　　明怨生得以稍稍喘气，他缓缓抬眼望向玹灵子。

　　“阿玹，收手吧。这对你我两国，没有好处。”

　　听着这话，玹灵子的警惕更上一层楼。

　　听着这话，玹灵子的警惕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更上一层楼。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厉声问道：“这儿是你的幻境？你到底想做什么。”

　　玹灵子一步步向后退，隐隐不安感像露宿野外，猛兽发来的喘息。

　　见他要走，明怨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大跨一步上前，揪住了他的手腕。

　　“收手吧，别再打下去了！”他在为两国子民恳求。

　　“你！放手！”

　　“阿玹！你明明知道，这对你我两国毫无好处。难道、失去记忆的你，就那么想灭了九黎么？”

　　明怨生夹着泣声，泪如突如其来的雨，点点滴下。

　　面对他的流泪，玹灵子第一个感受是恐惧。

　　为何，为何要抓着他流泪。

　　苦肉计？拖延时间？还是另有阴谋？

　　想着，他急切地后退着，手腕在明怨生的掌心中来回转动，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放手！你到底耍什么阴谋诡计！”

　　他退，明怨生就跟着上前。

　　他挣，明怨生就攥得更紧。

　　追着追着，明怨生突然抬手，一道黑色的灵力瞬间化作一堵无形的墙，将玹灵子的退路彻底堵住。

　　“当啷——”

　　伴随着一声脆响，明怨生手中的却邪突然出鞘，径直将玹灵子手中的金光剑击飞。

　　紧接着，他双手齐上，死死地将玹灵子的手腕扣在身后，整个人欺身而上，噙着满眶的泪水，由下而上地吻了过去。

　　“！！”

　　这一切来得太快，玹灵子彻底僵住了，双瞳因震惊而骤然放大。

　　唇上覆来的柔软触感真实得可怕，绝不是幻境能伪造的 。

　　明怨生的唇很凉，带着泪水的湿意，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灼热。

　　他顶着他亲，似乎觉得这样的触碰还不够，竟微微张口，舌尖小心翼翼地抵开了他的唇齿，探了进去。

　　玹灵子的颅内剧震，原本想用力推开明怨生的手，在感知到他脸颊上滚落的冰凉泪水时，竟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没有半分抗拒。

　　从明怨生的唇贴上来的第一瞬，他的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连心跳都乱了节奏，像擂鼓在胸腔里跳动。

　　明怨生的泪还在不停地流，冷凉的泪珠沾在他的颊面上，顺着他顺滑的肌肤滑落，滴在锁骨之间，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似乎仅是亲吻还不够，明怨生桎梏着他手腕的手渐渐向上移动，十指与他的手指紧紧相扣，把人用力抱在怀里，带着要将他揉进自己骨血的力道。

　　玹灵子完全接不上他这激烈又苦涩的吻，明怨生的吻里带着太多的情绪。

　　委屈、思念、绝望、不甘，还有藏在最深处的温柔。

　　那冰凉的唇舌逼他纠缠，惹的他满身红晕，腿脚发软。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闪，可后脑抵着的那堵无形的墙，却像一双霸道的手，捧着他的头，摁着他向明怨生靠近，让他无处可逃。

　　“呼，唔！”

　　玹灵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腔里的空气几乎要被耗尽。

　　就在他即将窒息的刹那，明怨生才稍稍松了松唇。

　　“……呼。”

　　可不等他喘过气，又粗粝地将唇堵了上去。

　　索吻的力道，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思念与遗憾，都一次性倾诉出来一般。

　　仿佛他光是探索玹灵子的唇齿还不够，还要彻底占据他的呼吸、他的感知，将他从遗忘的深渊里拉回来。

　　渐渐地，玹灵子憋红了脸。

　　叫人摁住地手指撺的用力，指甲刮着他的皮与骨，明怨生这才松口。

　　“哈……呼。”玹灵子如蒙大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前甚至有些发晕。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怨生，明明刚才才经历过那样亲密的温存，现下却默默退却。

　　明明被突然夺吻的是他，明怨生却依旧挂着化不开的苦涩。

　　方才的一瞬，仿佛只是他偷来的而已。

　　“阿玹，抱歉。”

　　明怨生的眉尾平平的摆着，仅有眉头蹙在一块。

　　饱含泪水的双眼，貌似浇灭了瞳中的火。

　　他唇角牵了牵，给出个若有若无的笑。

　　“叮——”

　　骤然，黑水秘境像虚无的一时，从眼中散开。

　　玹灵子眨了眨眼，人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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