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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而灰烬,是捧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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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少爷,顾先生已经走了。”

  月光漫过露台铁艺栏杆的鸢尾花纹时,林姨的指节叩在柚木门板上。

  她怀里抱着刚熨烫好的羊绒毯,蒸汽余温裹着佛手柑香。

  “我有几句话要跟您说,可以进来吗?”

  秦予安还在露台,听到林姨的声音,他松开绞着窗帘绳的左手,丝布料撕裂处垂下千万缕银线:“您请进。”

  林姨随即进门,看到人在外面,将羊绒毯轻轻覆在他单薄的肩头。

  “我知道您很累了,您手心的伤我暂且不问,清时少爷的事我也先不说。”

  “我就想先问问您,顾先生那么喜欢您,您也并非对顾先生无情,为什么每次都要赶他走?”

  她向前半步,目光忽略对方掌心被丝线勒出的血痕。

  夜风卷着紫藤花瓣扑进窗棂,秦予安望着庭院里被车灯碾碎的月光,忽然想起之前顾琛对他表的真心。

  他说会一辈子陪着他,直到他好起来,他说他已经捡到了喜欢的贝壳,不用再去海边了。

  “林姨,您见过被汽油浇透的布娃娃吗?”

  秦予安忽然转身对她说,未愈的手蹭过窗棱新刷的金漆。

  “就算有人举着火把说要暖它一辈子,布娃娃也只会尖叫着后退。”

  “不是不信那簇火光的真心,是怕自己先烧成灰烬。”

  最后一缕尾灯光晕终于被夜色吞没,他松开被绞出经纬的窗帘绳,听见丝线崩断的轻响混着自己沙哑的尾音。

  “而灰烬,是捧不住的。”

  露台下紫藤花架簌簌摇晃,惊落的花瓣飘进他颤抖的睫影里。

  月光流过他左手的腕表,映出皮下隐隐跳动的静脉,那里新结的痂被撕开无数次,始终无法长成完整的皮肤。

  “我明白了,不会再问了。顾先生临走前……嘱咐我盯着您吃晚饭。”

  远处的路灯正灼烧着栏杆表面未干的金漆,将铁锈斑驳处熔成暗红色的泪痕。

  紫藤花影在墙壁上游移,将秦予安的影子割裂成摇曳的碎片。

  林姨望着地板上散落的窗帘流苏,突然意识到那些被绞断的银线,每一根断裂的轨迹,都在预言着眼前人不敢触碰温暖的未来。

  ……

  谢清时公寓

  “你去洗手,我把蟹黄包给你热了,再煮碗粥给你喝。”

  这边,两人进门后,裴砚南提前拦住想直接上楼的谢清时,钥匙串磕在玄关玻璃的脆响让对方顿住脚步。

  “我要睡觉,你自己吃吧。”

  转身时谢清时卫衣帽子扫过裴砚南下巴,露出后颈被汗浸湿的发尾。

  “要么吃完这顿,要么我现在给秦予安打电话。”

  裴砚南不退不让,单手撑住鞋柜挡住入口,谢清时甩开的手腕也被他用膝盖抵住门框拦住。

  玄关感应灯因争执声骤亮,在两人僵持的侧脸上劈出明暗交界线。

  “好,去煮粥吧。”

  谢清时妥协,听话地去一楼卫生间洗手。

  厨房飘来蟹黄包的香气时,他正把卫衣袖子卷到肘部。

  洗手台镜面映出他手腕内侧的红印——下午在走廊攥秦予安太紧留下的。

  热水冲了半分钟才想起没按洗手液。

  “当心烫。”

  当裴砚南把粥碗推过来时,瓷勺柄上还凝着水珠。

  谢清时机械地吞咽,滚烫的米粒滑过喉咙,像极了三年前雪夜灌进领口的冰碴。

  “我吃完了,要上去睡了。”

  “明天的赛车比赛我去不了了,你另找人吧。对不起。”

  瓷勺“当啷”跌进碗底,他突然站起来冲裴砚南道歉,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没事,上去好好休息,有需要就叫我。”

  裴砚南低头收拾碗筷,余光瞥见谢清时袖口沾着暗红血渍。

  那是下午他按住秦予安流血的手心时蹭到的,此刻在暖光灯下像朵枯萎的玫瑰。

  指尖掐进掌心,才强压住自己不去扶那人摇晃的肩膀。

  二楼门锁“咔哒”落下的瞬间,客厅古董钟敲响九点。

  月光从落地窗漫进来,在地板上淌成银色的河。

  裴砚南攥着抹布反复擦拭桌角,直到那块木纹泛出水光。

  这边,谢清时仰面陷进蓬松的羽绒枕,床头电子钟的红色数字在黑暗中跳动:21:47。

  窗帘被夜风掀起一角,漏进的光斑正好落在他眼皮。

  楼下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裴砚南在厨房热牛奶。

  蒸汽顶得锅盖“噗噗”作响,像极了三年前急救室心电监护仪的杂音。

  谢清时翻身将脸埋进枕头,布料纤维间突然漫开双氧水的气味,他这才惊觉自己还穿着白天沾血的卫衣。

  凌晨一点,月光爬上他弓起的脊背。

  谢清时盯着窗帘缝隙漏进的银线,数到第214根时眼皮终于发沉。

  电子钟的红色数字在黑暗中化成血滴,02:17跳动的瞬间,他跌进了潮湿的梦境。

  冷。

  梦里最先复苏的是触觉。

  急救室金属长椅的寒意透过湿透的睡裤,刺进尾椎骨。

  谢清时低头看见自己冻得青紫的手指,正神经质地抠着袖口的血痂。

  “别睡……救护车马上……”

  睡梦中的人突然痉挛着抓住被角,苍白的唇间溢出破碎气音。

  正是当年雪夜里重复过千百遍的呓语。

  谢清时的意识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痛不欲生的晚上。

  “病人家属! ”

  护士突然推开手术室门的声音惊得人浑身一颤。

  凌晨五点零三分的走廊仿佛被这声呼喊冻住,谢清时撞翻的金属托盘在地面划出尖锐悲鸣。

  “医生,他怎么样了?”

  急救室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踉跄着扑到门框上,湿透的羊绒大衣结着冰碴。

  “患者没有求生意识。腕动脉切断超过四十分钟!你们怎么现在才送来?!”

  主治医师的橡胶手套还在滴血,血浆坠在地砖上的声音像秒表倒数。

  谢清时突然抓住医师袖口的防水布料,少年的指关节在冷光下泛着冻疮的紫红。

  急救灯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医师胸牌上,“急救科主任xxx”几个字被泪渍晕成扭曲的蚯蚓。

  “救护车被暴雪困在立交桥……我、我背着他走了三十七分钟……”

  他喉结滚动着血腥气,大衣领口融化的血水正顺着脊椎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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