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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把它打掉,再甘心为孤生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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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攸与阿狸轻装简行,临走之际却遭遇楚繁拦门。

  “你的身孕,有几月了?”这是她第一句话。

  言攸蹙了下眉,观周围无人,方道:“三月有余,多谢尚仪大人关照。”

  当日那事闹得轰然,尽管阿狸将一切罪责悉数揽到自己身上,依然是众说纷纭的,多的是人背地里耻笑辱骂言攸,与其被那么不体面的褫夺官职、驱逐出宫,她在一开始便选择了请辞,至少,还为自己挽住了微末尊严。

  惜在人言可畏,言攸仍成为众人口中那般不知廉耻。

  忠贞啊,到底是为谁留的。

  言攸不奢求能与人辩清,父权夫权下,对女人的审判就是无休无止。

  楚繁虽未得知真相,但还是替她极力掩盖真相,有这份心意,她感激不尽。

  楚繁亦有忧虑,问道:“你出宫之后,又做什么?嫁人生子?还是为母报仇?”

  言攸不欲隐瞒,“自然是前去投奔东宫。”

  “聘为妻,奔为妾。”

  楚繁在警醒她,一心一意奔向褚昭的后果,就这样向东宫而去,谁知道那是一个多深的火坑。

  而她很轻很轻地笑了声,伴着夏花凋零的衰,在片片浓绿中跳脱出枯萎之气。

  “我这条命,兴许连妾都不如,我是不敢信,可是我无路可选。”

  “阿狸,我们走吧。尚仪大人,有缘再会。”言攸又对她行拜别礼,神情郑重。

  等人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楚繁还困在那一袭栀子清气中,迷失了神志。

  就那么走了,像一段儿戏一样。

  悄悄来,悄悄走。

  ‘尚仪局又添新人了。’

  ‘好标志的姑娘。’

  ‘你是宣镜先生举荐来的?那自然和旁人略有不同。’

  ‘你看吾老吗?’

  ‘……’

  原来那么多话,她都单单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之于言攸,一瓢流水,一朝过客,一段松散缘结。

  因为她老了吗?

  也不是。

  “秦嫽——”

  “秦嫽!你为什么和师父一样!”

  “秦嫽——我赌你一定还会回来——”

  楚繁逐渐放平了声音,而心绪还在汹涌,她没能追上去,而言攸在听到她最后一声告别,回首轻笑。

  “尚仪大人,我……不是秦嫽。不必再爱屋及乌了,是我曾欺你。”

  尾音淡缈,似一缕薄烟。

  在残阳余晖下,一双年轻女眷踏出皇宫偏门。

  踏出去,还会回来吗?阿狸忍不住回首仰看巍巍然宫阙高台,终是未说什么,留待宫人去猜了,不过至少她想,姑娘是不会想回来的,只是怕事与愿违。

  那些人说话好生难听,穷尽恶劣言辞,只为落井下石,将明月染上无尽瘢痕,用浮浪和奔放写香艳,论不耻。

  阿狸能无所顾忌地为她挡污名是因着全不在意,离开这群人还有谁会记得她曾经背负过骂名,而言攸呢?

  她窥不破姑娘的心意,说根本不在意那是不可能,可若是说十分在意好像也没有,兴许一切的症结都在于,记得“秦嫽”的人有许多,“秦嫽”身侧狂蜂浪蝶成行,旁人永远在观望,不会指摘偷香窃玉者,总注目于芳魂一抹。

  言攸扪心自问。

  她在意,她有愧,她与“秦嫽”这个名字几乎已经缚为一体,她本想做出一番功绩让世人铭记此女,岂料会无端给阿嫽姐添上几笔污名。

  阿嫽姐会宽慰她,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她不必愧态难舍。

  那么又回到她本身呢?她也会多思,没有谁生来享受被排挤唾骂,洒脱不是对所有视若无睹。

  言攸不知怎的被人接走,而纷扰的议论似乎还远追在后。

  后宫之事已传至前朝,她局促坐在车中,只占一隅,言攸苦笑不迭:“殿下有被我牵累吗?”

  “什么牵累?”褚昭弯身换座,紧邻她身侧,明明有孕在身却好像明显地受了,下颌尖尖,骨肉伶仃,长此以往如何使得。

  她一开口先问了他有没有被朝中人弹劾非议,褚昭对她的关照颇为受用,心情大好,只是一垂眼,落在她腰间丝绦上,仿佛那轻纱都失去了灵动,被一团血肉束缚在原地,实难忽视。

  褚昭看来碍眼便不看了,但看她情绪尚可,没有大受困扰,亦不主动提问。

  言攸叹了一口:“自然是前朝臣子有没有对殿下不满?尤其是殿下的僚属,他们作何感想?”

  许在外人传来,这一段意外是因褚昭而起,他们推定了褚昭与言攸的暗合,而两位当事人各自心里明镜,是那个刚成婚便丧妻的文官鳏夫——俞繇。

  在她最无措困顿时俞繇不在,言攸不得不把心神都放在褚昭身上,孩子的处境太过尴尬,连带着叫她也没有颜面依偎入怀。

  难怪阿狸说它是个可怖的存在,时日越久越会迷惑人心志,日渐不舍与庇护。

  褚昭长臂一搭拥上她单薄的肩,触到皮下骨骼,骨上生刺般的,使人不禁缩手,待他想清后才承认,是人心的隔阂,是未落尽的业障所致。

  没有谁,会比褚昭更憎恨她腹中孽胎。倘若是东宫后嗣,当然是求之不得,偏偏呢?

  言攸察觉到他心不在焉,或者说他是神思千千,独独不在她的疑问上,不值一语。

  现在又是另一种寄人篱下,言攸转变,更为小心,字字句句皆要斟酌,唯恐触及他逆鳞所在。

  “观殿下神色疲乏,心事重重,可否道明一切共议?”

  褚昭拢她发尾,一搭一搭地抚摸着,嗓音轻寒若碎玉乱珠,无端端地疏远,掠过了中途的温情脉脉,浮现往日的沉凉。

  他口中道:“孤因你之疏离而不喜,你为何不能再靠近一些?”

  到底是谁更疏阔,谁更不甚在意?言攸这时看不清了,眼中掐了雨雾,所有的变数一浪涌过一浪,湮没过她的世界,将她和褚昭辱成一双轻浮者。

  言攸:“我与殿下,谁更心有芥蒂呢?殿下不若骂一骂我,倒叫我心中好受些许。”

  帷帘外,天际擦上暮色,褚昭的眼神亦不清亮。

  他微微哂声:“好啊,那你把它打掉吧,再甘心为孤生一个孩子,孤就信了,你这辈子,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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