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幸运

　　她迅速拿起锅铲翻炒几下。

　　“要是有点辣椒就更好了，那才够味儿！”

　　宋绵绵望着刚出锅的菜，嘀咕了一句。

　　可惜今年地里还没来得及种辣椒，只能暂时作罢。

　　不一会儿，竹匾上就叠起了一小摞热腾腾的薄饼。

　　宋绵绵把炒好的土豆丝盛进粗瓷碗里，又将几张薄饼叠放在盘中，连同那碗熬得稠糯的米粥一起，整齐地摆进食盒。

　　她扣好盖子，转身便往外走。

　　“我送去西坡，你们先吃，别等我。”

　　身后立刻传来宋母焦急的喊声。

　　“绵丫头，先吃口饭再走啊！饭菜都要凉了！要不叫二哥去送也行！他就在后院劈柴呢！”

　　宋绵绵脚步却没停，随意地摆了摆。

　　“没事，你们吃吧，别等我。阿跃还在那边等着呢，我不去他哪有心思吃饭。”

　　不多时，她便赶到了西坡。

　　阿跃正侧身躺在草棚里，背靠着土墙。

　　一看见宋绵绵的身影，阿跃蹭地一下从地上弹起。

　　“绵姐，你可算来了！”

　　“饿了吧？”

　　她笑着挨着他坐下，眉眼弯弯。

　　她把饼递过去，语气轻快地说。

　　“试试看，合不合口味。我可是特意多加了土豆丝的。”

　　阿跃没接，反而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随后又觉得不妥，便将那饼推回她手里。

　　宋绵绵也不恼，咧嘴笑得格外灿烂。

　　“一起吃啊，又不是外人。”

　　她又从食盒里摸出卷饼，直接塞进嘴里。

　　“你看，多香，这饼可是我亲手卷的。”

　　她吃得虽豪放，毫无规矩可言。

　　竟一点也不难看，反倒让人看着就馋得慌。

　　阿跃终于学着她的样子，低头咬了一口。

　　麦香就猛地在嘴里炸开，夹杂着土豆丝的清脆。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

　　可能是头一回这么随意地吃饭，他的动作还有点拘谨。

　　宋绵绵看他那副小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放开吃嘛，又没人嫌弃你。再说了，吃相再难看，还能比我更狼狈？”

　　她说完抓起竹筒，“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

　　两只小狗立刻竖起耳朵，你挤我推，嘴里还发出急切的哼哼声。

　　宋绵绵低头看着它们，嘴角不自觉地又扬了起来。

　　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终于抵不住倦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粗布外衣。

　　她低头一看，两只狗崽正蜷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火苗正重新燃起，映照出斑驳的光影。

　　不远处，一个瘦高的身影正缓缓走在另一片土豆地里。

　　宋绵绵揉了揉眼睛，试着清醒过来。

　　她慢慢抬起头，望向天空。

　　满天繁星闪啊闪，深邃得让人失语。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脑子里忽然一空。

　　仿佛所有的烦恼、忧虑、委屈和坚持，都在这一刻被星光洗净了。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和爷爷躺在瓜田边的草棚子里，头顶是铺满夜空的繁星。

　　他们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静静地躺着。

　　有时候，我会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数着数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爷爷则常常盘腿坐在小竹凳上，手里握着一把旧蒲扇。

　　一边轻轻摇着扇子，驱赶着夏夜的闷热和蚊虫。

　　一边用他那低沉而温和的声音，给她讲故事。

　　他讲得认真，她听得入迷。

　　常常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追问。

　　“然后呢？后来呢？”

　　有一次，他忽然抬手指向夜空，轻声说。

　　“绵绵，看见那边七颗连成勺子模样的星没？仔细看，那七颗亮亮的，排得整整齐齐。”

　　“那是北斗七星。”

　　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

　　“不光是好看，它还能帮你认路，晚上迷了方向，只要找到它，就能知道哪边是北。”

　　他顿了顿，眼神望向远方。

　　“听说啊，要是那勺把儿指着东边，那年多半要闹旱，田里干得裂了口子，庄稼也蔫了。要是指着西边呢，雨水就特别多，河涨水，地淹了，连房子都怕保不住。”

　　她眨了眨眼睛，将信将疑。

　　“真有这么灵？”

　　爷爷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

　　宋绵绵静静地坐着，脑子却像被风吹动的旧相册。

　　一页页翻开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她看见六岁那年，坐在爷爷腿上，指着天空嚷着要摘星星。

　　看见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母亲红着眼眶把她搂进怀里。

　　“绵绵有出息了。”

　　看见她第一次走进大城市，心中满是憧憬。

　　看见深夜办公室里，电脑屏幕闪着幽幽的蓝光，键盘敲击声不断。

　　桌上堆满了文件、咖啡杯和没来得及吃的冷掉的盒饭。

　　最后，一切画面都模糊了。

　　只剩下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

　　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在她耳边久久不散……

　　她拼了命地奔跑，为了摆脱贫困，为了过上那种不用为房租发愁……

　　她加班到凌晨，感冒发烧也舍不得请假，以为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熬出头。

　　结果却在某个毫无征兆的夜晚，突然倒在了工位上……

　　再睁眼时，已经穿到了这个偏僻的山村里。

　　可好在，这里有疼她的家人。

　　奶奶总偷偷塞给她煮鸡蛋，说是“补身子”。

　　弟弟虽然调皮，却会在她难过时讲笑话逗她笑。

　　邻里之间也实在，谁家做了好吃的，总会端一碗送来。

　　谁家缺劳力，大家二话不说就去帮忙。

　　……

　　阿跃慢悠悠走回草棚。

　　他在她身边安静坐下。

　　宋绵绵双手撑着下巴，轻声说。

　　“我还没好好看过这儿的星星呢，一直忙着适应新生活，忙着帮家里干活，竟忘了抬头看看。”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

　　“没想到，这么清楚，这么亮。每一颗都像是在眨眼睛，你觉得呢？”

　　阿跃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天空。

　　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收回目光，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

　　“阿跃，我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也不确定你什么时候会走。”

　　“但能现在和你一起坐在这儿，说说话，看看星星，听风吹叶子，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她顿了顿，睫毛微微颤动。

　　“你呢，觉得是这样吗？”

　　阿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认真地点头，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又像是在许下一个无声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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