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南巡（四）·治河

　　康熙不动声色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而后负手而立，“这水位有些高了。”

　　为首的官员显然品级不高，但日前迎驾的时候也是见过龙颜的，这会子急得直擦冷汗，“回皇上，如今正在日夜加固，定保大堤固若金汤！”

　　舜英暗忖道：眼下雨季尚未来临，日前的雨不算大，但水位高涨，八成是中游出过大雨。

　　康熙皱着眉头，对身后一短须文士道：“如今比起你父亲在世时候差远了。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继任者竟连这点都做不到。”

　　舜英一愣，康熙虽说是轻车简从，但还是带了不少人，除了太监、侍卫，还有好几个人虽不着官袍，但明显是官员的人随行。而这短须文士……舜英自然不认得。

　　那满身泥泞的官员吓得脸色惨白，他只是河道衙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若不是皇上南巡至山东，他也不会被上头派来督造此处大堤。可哪里能想到，皇上竟冷不丁就来了！

　　那短须文士连忙躬身道：“臣亦远不及先父！”

　　舜英思量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清朝是有个治河能臣，好像叫靳辅……这会子竟已经死了吗？

　　接下来这一君一臣就说起了靳辅的治河方略，那短须文士倒也应答如流。不过舜英听得渐渐头大，这可不是她擅长的，索性几步走开，兀自去欣赏暴躁母亲河了。

　　康熙眼角一瞥，神色似乎有些遗憾。

　　“朕知你资历不足，便以工部侍郎的身份暂时协理河道吧。”康熙最后一锤定音。

　　那短须文士忙不迭下拜接旨。

　　而后，康熙几步走到舜英身侧，“你似乎不大懂治河。”

　　舜英点头：“确实非我所长。”

　　康熙很是遗憾，“朕还以为你兴许能知道些与众不同的策略呢。”

　　舜英露出古怪的神色，“确实是知道一些的，只不过……”只不过这个时代用不了啊！

　　康熙眼底划过一抹惊喜之色，“哦？表妹不妨说说。”

　　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啊不，这都到了黄河了。舜英默默吐了个槽，才磕磕绊绊道：“有一种叫水泥的东西，加水、加沙子混合，然后用来建造城墙、河堤，凝固之后坚硬如石。”

　　话说水泥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康熙大喜过望：“这水泥如何得来？”

　　舜英努力回想，毕竟都是上上辈子的知识了，她想了半晌，才隐约想起只鳞片抓，“好像是高温煅烧石灰岩，添加火山石、黏土——具体比例不记得了。烧好再磨成粉就成了。”

　　康熙眉心一沉，又是煅烧、又是磨粉，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况且筑堤所需极大。况且比例未知——不过依旧值得一试。

　　康熙又忙追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舜英笑道：“别的法子，就更没法用了。”

　　康熙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态度十分温和：“表妹不妨说说。”

　　舜英指着那滔滔黄河上游，“建造大坝，把黄河水横腰拦截，枯水时蓄水、涨水时泄洪，控制水流冲击泥沙，让泥沙无法沉积，一股脑送进大海。”——还可以顺便发电呢。

　　康熙神色惊骇，这定是仙洲的治河之法！！

　　舜英托着下巴道：“这样的大坝，建它个十来个应该就足够了。”

　　康熙眼前一黑，倾尽全国之力只怕也建不出一个这样的大坝来啊！

　　舜英莞尔一笑，“还不如在中上游多植树呢，黄河泥沙太多，就是因为中游落差太大，裹挟了太多黄土高原的泥沙，而到了下游地势又太平缓，泥沙沉积，也就成了地上悬河。因此治本之策，在于植树。”

　　只不过嘛，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想要把黄河中上游都遍植树木，无疑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纵然有心，也绝非一两代能够完成，而且见效非常慢。

　　况且，也难保地方不会乱砍滥伐。

　　所以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这个法子也是不可行的。

　　春风凉凉地拂面而来，康熙久久不能回神。这两个仙洲的法子，对凡人而言，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也就那个水泥，兴许还能派上些用场。

　　“若是水泥当真有用，朕记你一大功。”康熙旋即正色道，“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提前考虑好。”

　　舜英无语，饼画得倒是挺圆！

　　我想离开皇宫，住在自己的庄园里安心修炼，你丫的永远别来打扰老娘行吗？

　　不过想也知道绝无可能。

　　舜英就懒得费唇舌了，况且水泥能不能造出来还两说呢！就算能造出来，那制造量能赶上需求吗？真的能派上用场吗？

　　总之都是未知数。

　　既是未知数，舜英就懒得多费唇舌了。

　　“你若还有什么法子，不妨一并告诉朕。”康熙又满怀希冀地道。

　　舜英无语地望着涛涛母亲河，“应该没有了吧。”就算有，在这个落后的时代也没法用上啊！比如南水北调……搁在现代是利国利民的大工程，搁在封建时代，那就是隋炀帝在世啊！

　　康熙略有些遗憾。

　　接下来，河道衙门的官员一股脑赶来了，一群品级不低的僵尸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大堤，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又是请罪、又是告饶。

　　舜英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便兀自走开了十几步。

　　接下来康熙雷霆震怒，在春风凛冽的大堤上，把这群僵尸挨个训了一遍，然后该罚俸的罚俸、该贬官的贬官，最后治河能臣的靳辅的儿子推出来收拾残局。

　　舜英随便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去年决堤了，淹死了不少人。好在缺口很快堵上了，没有酿成改道的巨大灾祸，否则就不只是贬官罚俸这么简单了。

　　似乎自从靳辅卸任后，黄河几乎每年都要出点事儿，可想而知，继任者着实无能，甚至里头必然也有贪腐问题……

　　治河之事，又岂止是这些大大小小的河堤？里头的人事问题、财政问题更是千头万绪啊。

　　希望这个治河能臣的儿子有点本事，这样黄河周边才能少淹死点人。

　　没错，仅仅只是少淹死而已。

　　靳辅治河的时候，也是有过决堤的，只是决堤的烈度轻些、频次少些罢了。

　　暴躁母亲河啊，叫每一个封建王朝都为之头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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