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林萧的第一段回忆

　　黑暗中，李林萧捏着那张质朴的牛皮纸卡片，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却仿佛带着一股特殊的触感。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地址，这句话，毫无征兆地打开了那扇早已被他用理智与怨恨层层封死的门。

　　尘封的记忆之门被悍然撞开，所有被他刻意遗忘、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画面，裹挟着旧日的温暖倾泻而出。

　　只是一瞬间，就将他此刻身处的这片黑暗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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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清大学的午后，总是安静得恰到好处。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图书馆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书页与阳光混合的干燥香气。

　　那时的李林萧，还是个除了成绩和那张脸之外，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上，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厚重的、写满了复杂公式的专业书。

　　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那些窃窃私语的女生，那些三三两两讨论着周末去哪里玩的同学，都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里，只有知识，只有那条唯一能让他摆脱贫穷的、通往未来的独木桥。

　　直到，她走了进来。

　　姜陆繁。

　　她就像一道不该出现在这片静谧光景里的、过于明艳的色彩。

　　她没有像旁人一样抱着一摞书，只是随意地在书架间穿行，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清静的角落。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微卷的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颊旁。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与……孤僻。

　　李林萧的目光，就在那一瞬间，被她牢牢地攫住了。

　　他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或娇俏，或明媚，或温婉。

　　但没有一个人像她。

　　她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质，明明身处人群，却又仿佛孑然独立。

　　那份清冷，非但没有让她显得难以接近，反而让李林萧那颗向来只为公式和理论而跳动的心脏，第一次，出现了毫无道理的失序。

　　他看着她最终选定了斜对面一个靠着立柱的偏僻角落坐下，将书本摊开，整个人便沉浸了进去，仿佛在她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她不是来学习的，李林萧只用了一天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每天几乎都会出现，然后寻一个最不被人打扰的角落，一坐就是一下午。

　　一见钟情。

　　李林萧后来想，这个被无数人写滥了的词，真是俗气又精准啊。

　　从那天起，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不再只是他攀登学术高峰的基站，更成了他观察她的最佳观景台。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入侵”她的世界。

　　她前一天看过的书，他第二天就会去借来翻阅，试图从那些冰冷的文字里，窥探到她思想的一角。

　　姜陆繁，具体原因不做过多解释，总之李林萧知道了她的名字。

　　他真的，好想要好想要认识她呀。

　　她起初是冷淡的，甚至是警惕的。

　　李林萧通过很正当的理由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但是这一点也没有意义。

　　他似乎完全靠近不了姜陆繁。

　　但李林萧并不气馁，他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她那座孤岛的边界。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

　　倾盆大雨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

　　他依然在图书馆里等着她，但是那一天，她主动地走向了他，然后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有病？”

　　李林萧一时间愣住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你这家伙明显在调查我，到底什么事，不说明白我报警。”

　　“我，我……”

　　看着李林萧的样子，姜陆繁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知道了，看你这样子，唉……”

　　“离我远点吧，我可不想和你牵扯太深，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留下这句话，她也没等李林萧有什么回应，就径自离开了。

　　李林萧自然也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对方都如此明言拒绝了，他当然不会继续纠缠对方。

　　就这样，李林萧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当时的他，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李林萧也没有完全消失在她的身边，那样反倒刻意了些。

　　他尽力压抑着自己心中汹涌而滂湃的好感，像正常人一样和她交流。

　　李林萧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至少从那天之后，姜陆繁没有再因为那种原因找过他了。

　　他发现她并非真的孤僻，只是懒得应付无聊的人和事。

　　她的头脑，比他想象中更加聪慧，甚至在某些他引以为傲的领域，都能提出让他眼前一亮的观点。

　　他们是棋逢对手的知己，李林萧希望最终能演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李林萧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沿着这条充满希望的轨迹，一步步走向光明时——

　　变故，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五，他刚刚结束了一场不太重要的课程，正准备看看手机，有没有可能那个人因为一些“无聊”的话题而找上他时。

　　电话却先一步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医院。

　　母亲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世界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李林萧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主路上，握着手机，却感觉自己像被瞬间扔进了地狱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他只记得，医院走廊里的灯光白得刺眼。

　　而他的父亲，那个他本该寻求慰藉的男人，在处理完所有手续后，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让李林萧至今都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怨怼与疏离的冷漠。

　　然后，父亲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将他一个人，丢在了这条冰冷的、没有尽头的走廊里。

　　那一刻，李林萧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支撑他一路走来的那根名为“家”的顶梁柱，轰然倒塌，将他死死地压在了废墟之下，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发送了那条消息，虽然很快就撤回了。

　　李林萧无法理解自己那时候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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