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母女夜谈

　　“……他就算醒来，也会痛恨自己的。”

　　柳浅浅怎么会不明白柳夫人的意思？

　　只不过，换做任何人，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受苦受难，而无动于衷吧？

　　柳夫人的这些话，说到底也只是宽慰一二，却不能改变什么。

　　她知道，柳浅浅也知道。

　　所以柳浅浅只是点了点头，便应了一句，“我心里有数的。”

　　柳夫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看到她的面色之后，到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若是真有办法，难道她还会拦着去救自己的夫君不成？

　　“不说你父亲了，”她主动换了话头，“你同皇上……”

　　柳夫人只是起了个头，柳浅浅便有些不知所措。

　　“寻常夫妻之间，难免也会有摩擦的，虽说皇上身份贵重，可你也是娘亲心尖上的宝，若是真受了委屈，还是要同娘亲说说的，可别放在心里，憋坏了。”

　　柳夫人的话语温婉平缓，柳浅浅却说了谎，“嗯，会说的。”

　　柳夫人笑了一下，“你本就聪慧，倒不用娘教你什么的，只是你同皇上两人之间，若有一二，还是要直言不讳，莫要让旁人钻了空子，如今尚在久阳，他身边没有旁人，可若是回到金陵城里，回到深宫之中，那些心思重的人一介入，许多事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的话话语稍稍一顿，“人心，最是经不起搓磨的，你的心经不起，皇上的心也经不起的。”

　　柳浅浅抿了下唇，轻声问，“在娘亲眼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柳夫人想了想，“他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也是大胤黎民百姓之福。”

　　话语之中多是赞赏，没有半分怨怼。

　　柳浅浅沉默片刻，又问，“若是……若是他要不管不顾，害得爹……娘亲也不怪他？”

　　柳夫人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而后面向柳浅浅，眼底难掩沉痛，“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爹便是这天底下最愚忠的人，他带着前锋营将士出城的时候，他们便把所有话都交代清楚了，托孤、托付亲人、妻子……你爹甚至还说，若是死了，就要立一碑墓在瑶山之上，他说没瞧见你统帅三军英姿飒爽的模样，最是遗憾，倘若真的走了，就去那上头，离金陵城也近些。”

　　柳浅浅听出她话里的哽咽，眉头锁紧。

　　柳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其实，从前我也怪过皇上，你父亲同我在久阳城以命搏命，他却为了权衡朝堂，招你入宫，我的闺女该是畅快一生的，若不是他，你怎会落得入宫？还要与后宫那些人虚与委蛇，就算娘不在金陵，宫里的情形，也能猜到一二的。不过，那一日他当着郑王，当着文武百官册封你为婉皇贵妃的时候，娘就什么怨都没有了。”

　　“娘想啊，只要他待你宽厚些，就算了。”

　　“再后来，你平安产下三皇子，荣宠依旧，你爹同我才放下了心。这世上男子，该是这般对你的，”还不等柳浅浅出声，柳夫人又轻声问了一句，“自古以来，何曾有过皇帝用自己的威名，为他人立威的？可偏偏皇上就如此做了，浅浅，每条路都不好走，但还是得往前看，不能将自己困死了。”

　　孙公公前脚刚下令处置齐副将，柳浅浅后脚便到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只要简单一想，就能猜透其中曲折。

　　“其实，谈不上怪与不怪，总归你爹身上的伤，那前锋营丢掉性命的将士，没有一个是他亲手执的剑。”

　　不是亲自动手，就能撇得干净吗？

　　柳浅浅的话到了嘴边，仍是没有问出口，生怕叫母亲担心，她身侧的手握了又握，最后还是噤了声，随着柳夫人的步子，朝屋里去。

　　廖昌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进了屋，响了一声哨，便有两个暗卫守在了院子里，而他自己，转身就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入了夜，烛火被窗口的风吹动，几乎要灭去，柳浅浅坐在床榻一侧，本能的唤了一声，“流萤。”

　　屋内很安静，没有答复。

　　她才恍然，流萤重伤未愈，哪里能回复她的话呢？

　　这两日，没了流萤和流殇伴在身侧，颇有些遮目蔽耳的感觉。

　　许是听到柳浅浅的声音，屋外一个婢女推门而入，“娘娘，可是有什么要的？”

　　柳浅浅沉默了片刻，“风有些大，把窗关上吧。”

　　婢女应声，走到窗台前落了窗檐，见柳浅浅无事吩咐，才低首退了出去。

　　这两日的时间，柳浅浅的睡眠很浅，稍有些声响，她就会醒来。

　　床榻上的帘帐微微摇晃，桌案上的烛火早已熄灭，窗檐漏了一条缝，月光从缝隙里钻入，柳浅浅才借着光亮，坐起了身，她轻轻捏住了领口的内衬，心口一慌，她将脚踩实在了地上，左右环顾，屋内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的手撑在床榻一侧，尚有余温。

　　她知道，宇文煜来过了。

　　“来人。”

　　婢女本就是守着夜的，听见柳浅浅的声音，立马就推门而入，“娘娘。”

　　柳浅浅吐出一口气，“你去请孙公公来一趟。”

　　婢女听了，应了是行了礼，就快步走了出去。

　　柳浅浅心绪不宁，坐不定，索性站起了身，将桌上的烛火点亮。

　　不多时，婢女便回来了，只不过却是一个人回来的，“娘娘，孙公公好似不在府里，出去了。”

　　“出去了？”

　　柳浅浅皱眉，又问，“皇上呢？”

　　柳浅浅身边的人早就习惯她和宇文煜的相处，许多繁文缛节都早就不顾了，可惜婢女还是久居久阳城，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一听婉皇贵妃要探听皇上行踪，当下就慌了神，婢女闻言，双手交叠，膝盖一弯就跪到了地上，额头也贴到了地上，“娘娘，奴婢，奴婢不敢探听皇上行踪，故而不知。”

　　柳浅浅愣了一下，见问不出所以然来，才摆了摆手，“算了，起来吧，为本宫更衣。”

　　等她到了宇文煜的住处，匆忙的脚步才慢了下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摆和发鬓，才又重新迈开步子，只是越往里去，她心头的不安越是强烈。

　　圆月高悬，本该换岗的将士却迟迟不来，就连院落里站岗的将士都不过寥寥。

　　他们看见柳浅浅来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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