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7 找工作

　　早上九点多，天气阴冷，风中还夹着几丝冰雨。

　　小志顶着一身寒气从外头进门，他打了个寒颤，脱下外套，一边搓着冻僵的手，一边走向厨房。

　　凌晨四五点，他就空着肚子跑去渔市场帮忙卸货整理摊位，现在回到公寓，饥肠辘辘，想草草热两片吐司裹腹。刚走到客厅，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一股热呼呼的蛋香扑鼻而来，让人一秒穿越回家乡的早晨。

　　来英国已有五六年之久，一直都是草草解决早饭的他，第一次闻到家乡熟悉的香味。

　　「不可能吧……」他喃喃地说着，小宇和阿祥那是绝不可能一早起床做饭的，小志不抱任何期待的看向两人的房门，果然如他预期的紧闭着，那唯一只有一个可能。

　　他快步走进厨房，眼前的画面让他微微一愣。

　　厨房被打扫得焕然一新，流理台洁白发亮。桌上，一盘热腾腾的蔬菜蛋饼正散发着诱人香气。

　　小枫穿着围裙，平底锅正滋滋作响，锅铲下那一张张圆润的蛋饼正在金黄中膨起来，他熟练地翻着煎锅，笑着回头说：「志扬哥，你回来得刚刚好，蛋饼刚起锅，快趁热吃！」

　　小志二话不说，端起盘子，连坐下都来不及，就直接站在流理台旁，大口咬下一块蛋饼，咀嚼到一半，眼睛竟微微泛红——他是真的太久没吃到这种味道了。

　　「天啊……这也太好吃了吧！」他嘴裡的还没來的及咽下，一边又递出盘子，「再来两片！这比我记忆中还香！」

　　小枫见状，忍不住勾起了微笑，转身又倒入一勺面糊。

　　「你一定是上帝派来救赎我的啊！」小志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赞道。

　　小志这才注意到小枫一双哭肿成核桃的眼睛，像是哭了一整晚，便关心地问：「你昨晚……没睡好？这么早起？」

　　「我睡的很好，一觉到天亮！」小枫愣了一下，低头装作翻蛋饼。

　　「那不多睡会儿！？」

　　「我平常就习惯早起，时间一到，就睡不着了！」

　　小志皱了皱眉，没戳破，只是望着他红肿的眼角，心里却像堵住了什么。

　　他从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可这孩子让他忍不住心疼。这孩子太乖巧太懂事了，却总是刻意报喜不报忧——怕麻烦别人、怕自己是负担。

　　小枫转身笑着把煎好的两块蛋饼放进他盘里，又低声说：「我起床没什么事做，便整理了一下厨房，冰箱里只剩下一盒蛋跟一点面粉，就拿来做了早餐……我没先问你，是不是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是大大的不好啊！」小志故意用阿飞的浮夸语气，拔高了音调。

　　小枫一听，脸色煞白，连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等等出去买蛋补回来……我真的不是故意乱动别人的东西……」

　　小志愣了下，发现这孩子特别的傻，随即笑出了声：「哎呀，我说的『不好』是——你害我差点为了一片蛋饼飙泪啊！这真的是我妈煎蛋饼的味道，我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了！」

　　小枫一愣，这才放松些，嗓音轻轻的说：「你喜欢的话，以后你想吃，我随时都可以做给你吃……这很简单。」

　　「我决定了，为了报答你，给我吃上这难得一顿美味早餐，今天我一定要帮你找到一份好工作！」一边说着，一边把最后一片蛋饼扫进嘴里，吃得干干净净。

　　他转身进房，拿出一套干净衣服让小枫换上，又递过一条粉红色围巾，帮他绕上，「这条围巾送给你，披着，外面风大，别着凉了。等会儿先去学校的公告栏找找有没有什么工读的机会，回头再带你采购生活用品。」

　　深冬时节，伦敦街头风还冷冽着，阳光斜斜洒落，走到学校附近，小志领着他穿过一排砖红色的教学楼，两旁尽是落叶满地的林荫道。入口立了一面公告栏，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招募海报和征才启事，错落交迭。大多是餐馆、超市或语言交换的信息，还有几张私人家教的需求贴纸。

　　望着那面墙，小枫忽然愣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H校学生事务处外，也曾盯着这样的布告栏。当时，心里满是想离开隽颢的决心，只为不再带给对方不幸与麻烦，却被他断然拒绝；讽刺的是，如今他渴望能回到对方身边，却只能远远思念，被歹徒逼着不得不独立生活。

　　小志看了看那一整面讯息，眼睛发亮：「你运气不错耶！现在快要考试，很多学生都辞掉打工专心备考，空缺特别多，正是捡好工作的时候！随你挑！」

　　他帮着小枫一张张认真地筛选离住处跟学校较近的工作地点，还不忘问：「欸，你之前有打过工吗？做过哪些？」

　　「嗯……之前在餐厅帮过忙，也当过公司助理工读生，送文件、整理资料什么的我都做过。」小枫轻声回道，眼神却很坚定。

　　他的语气像在描述一段平凡过去，却藏着不被察觉的决心。他心里盘算着：得快点赚钱。如果不能短时间回去纽约，他也得有本事活下去，撑住这段漂泊日子，把学业完成。

　　小志听了，眼神一闪：「欸，不错嘛，看不出你年纪这么小，却很能干！」

　　正当小枫撕下一张时薪看来不错的征人广告时，一个金发的外国女生从小枫身旁经过，瞥了一眼他拿着的征人广告。「Excuse,areyouinterestedinthiscaféjobtoo?Iknowthenager,she'squitefriendly,butsheonlyhirespeoplewhocanspeakproperEnglish.」

　　小枫回头，立刻用流利的英文回道：「Oh,really?That’sgoodtoknow.Doyouhappentoknowiftheyhireunderagestudents?I’6thisyear.」

　　那女生惊讶地挑眉，继而笑了起来：「Wow,yourEnglishisazing!You'relocal,or…？」

　　「I’freshnhere—juststartedstudyingatthesonservatorythissester.」

　　小志在旁边几乎听傻了。他从没想过，小枫的英文不只是流利，而是完全没有语病与口音，语调自然得像是在当地土生土长的一样。

　　那女生笑着点头：「Youshouldgotalktotheseriously.Ithinkthey'dhireyouonthespot.」

　　等那女生走后，小志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欸，你刚刚那一口英文……也太标准了吧！？」

　　小枫笑笑，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在纽约待过一段时间……天天讲，久了就变得流利了。」小枫暗忖着，天天跟世界一流的人才生活在一起，听他们唇枪舌战，英语要不好也难。

　　「你这种口说能力，根本是开外挂！完全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了！」小志眼神发亮，猛然一个击掌：「走走走！我想到了！有一个工作一定适合你！」

　　说着，小志拉着他拐过两条街，转进一条鹅卵石小巷，巷口立着一块木制招牌，上头手写着几个漂亮的花体字——"Auburn&LaceCafé"。

　　「就是这里——」他指着一家玻璃门后的餐厅，那是一间带着欧式气氛的钢琴庭院餐厅，门前摆着黑色金边广告牌，写着：

　　【NocturneDining&Wine】

　　LivePiano|SeasonalDishes|EnglishRequired

　　透过落地窗望进去，整间餐馆如梦似幻，暖黄的灯光洒落在拱形天花板上，墙面挂满欧式画作与老照片，映出时光沉淀的优雅。

　　餐厅正中央，一架古典钢琴静静伫立，琴身烤漆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蓓森朵芙——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和爷爷珍藏的钢琴是同一品牌，琴键敲出的声音，曾经陪他穿越漫长的黑夜。

　　琴声正缓缓流淌，是肖邦的一首夜曲，由一位金发女子在演奏。她指尖轻柔，音符宛如水波，荡漾在满室温润的空气中。餐厅里坐着几位穿西装的老绅士，正安静地听着音乐，脸上带着难得的宁静神情。

　　「这家店常有现场演奏，来的几乎都是熟门熟路的外国人。」小志低声说，拍了拍他肩，「我一个本地的同学以前就在这里打工，他前阵子毕业了，现在空了一个位子，刚好缺口说好的服务生，你绝对适合这里。」

　　小枫微微一愣，眼底却倏地亮了起来。不是因为那份工作，而是那架钢琴，那熟悉的蓓森朵芙像是一道久别重逢的光，悄然照进他阴霾多日的心。他怔怔地望着它，彷佛听见了自己曾在布布昏迷时期，反复演奏的旋律。

　　那段日子里，他每日守在病房外，盼着布布从沉睡中苏醒。没有话语能安慰他，只能用指尖传递希望。他静静地弹奏，那熟悉的旋律成了他与布布之间唯一不间断的联系。琴声悠悠，如水潺潺，是他唯一的语言，也是他对天国父母最虔诚的祈求——祈求他最爱的布布，快些醒来，平安无事地回到身边。

　　「要不要进去问问看？」小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这样直接进去好吗？我们……是不是该先预约？」小枫语气犹豫，他本就面皮薄，更怕唐突行事惹人反感。

　　但小志却信心满满，「放心，有我在，包你没问题。」他笑着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你等一下，我去找店长问问。」语毕便像熟客一样，走入店内。

　　小枫留在门边，悄悄观察整间店的气氛。

　　店里此刻人不多，正值午餐前的静谧空档。几位服务生站在一旁，轻声交谈。那女孩刚弹完一曲，换来一片掌声与几声低吟「Bravo」，她向众人优雅一鞠躬后起身离开琴凳。

　　就在这时，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气质温和的中年男子注意到了小枫，主动走上前搭话：「你也喜欢钢琴吗？我刚才看你听得特别投入。」

　　小枫默默点了点头，眼中不自觉泛起一抹晶莹的泪光。

　　「这钢琴是开放的哦，午餐时段没人弹的话，客人也可以上去试试。」对方露出鼓励的笑容，「如果你愿意，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小枫望向那架琴，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它静静伫立在那儿，如同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總在他最孤獨難過的時候，默默地向他招手。

　　他迟疑片刻，不习惯在众人面前演奏的他，本想退却，却终究无法抗拒那份深藏心底的召唤。

　　他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踏进记忆深处。他坐上琴凳，指尖轻触琴键，那一刻，他看见隽颢的脸从脑海掠过。——布布，你现在，是不是正焦急地找我？

　　可是我不能联络你，不能害你再次陷入危险。那我能不能……让蓓森朵芙帮我，把这份思念带去你那边呢？

　　不再多想，他闭上眼，指尖自然地流泻出旋律，一首藏了太多情绪的曲子，缓缓在餐厅中流淌开来。

　　每一个音符，都是他寄不出的讯息；每一段旋律，都是他对布布深埋心底的倾诉。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整间餐厅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琴声，如同温柔的潮水，在空气中缓缓荡漾，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一起悄然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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