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螳臂亦欲撼山岳

　　天快亮了，宋雪凝抓紧时间离开太傅府，回到忘忧斋。

　　回到家之后，她解除了化猫之术，从猫变回人。

　　虽然忙了一晚上，但现在她毫无睡意。

　　身体很疲惫，心情却很兴奋。

　　她走进书房。

　　宋正卿已经起来了，坐在窗边看书。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问道：“你又忙了一晚上？”

　　宋雪凝微微一笑：“没有白忙，有不少收获。”接着，她把昨天晚上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然后请哥哥宋正卿帮忙分析。

　　宋正卿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随着她的叙述变得越来越凝重。

　　“看来这个肉太岁果然邪门。它吸收血亲的精气，然后维系在周太傅的身上。虎毒尚且不食子，没有想到周太傅居然如此凶残。”

　　“肉灵芝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曾经看过有关的记录，但是不记得了，我再翻一翻。”

　　宋正卿走到书架前，思考了片刻，然后抽出一本封面泛黄的书。

　　书的封皮上，用一种古老的篆体写着五个字。

　　《南疆异闻录》。

　　“南疆多巫蛊，其术法诡谲，与中原道法大相径庭。”宋正卿一边说，一边翻书查找。

　　宋雪凝凑上前，只见那书页上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蛊虫与植物，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注解。

　　“这里面的记载真真假假，有的是民间传闻，以讹传讹，有的的确能够操作成功，但是不知道哪些验证过，哪些没有验证过。肉太岁，显然已经验证成功了。”

　　“找到了。”宋正卿的手指停在了一页插图之上。

　　那插图画的，正是一个与宋雪凝所见极为相似的人形怪物，只不过线条比较粗糙，大概画出了它的形状。

　　但是看一眼就能立刻联想到那肉太岁。

　　这些画重其意，不重其形。

　　而在图样旁边，写着三个字：血亲饲。

　　宋正卿指着那段文字，一字一句地念道：

　　“血亲饲，南疆巫蛊禁术之一。取百年‘太岁’为基，植入以至亲血脉炼化之‘命蛊’，置于阴煞之地，七七四十九日后，再将其血亲的精血滴于太岁之上。之后，‘太岁’可盗取其指定血亲之精气，转嫁于宿主之身，以达续命延年之效。”

　　宋雪凝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如此！

　　周太岁把亲孙子亲孙女的性命延续到自己身上，用血亲给自己续命，所以年仅四岁六岁的孙子孙女会出现老年斑，会出现白头发，会整日精神不济，萎靡不振。

　　周景运说肉太岁被吃了，显然是在撒谎。

　　肉太岁不是用来吃的，它用来转移的。

　　周景运是否知道其中的真相？

　　他望向床底下类似恐惧的神情，便是对肉太岁的恐惧？

　　其中有没有对他父亲的恐惧呢？

　　不管如何，周景运天下第一孝子，是建立在他子女的衰老的代价之上。

　　“兄长，可有记载破解之法？”宋雪凝急切地问道。

　　这才是眼下最关键的问题。

　　那两个孩子已是危在旦夕，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宋正卿继续翻到下一页，轻轻摇了摇头，接着连续往后翻了几页，摇头的幅度更大，接着叹了口气。

　　“雪凝，你看这里。”

　　宋雪凝凑近一看，只见写道：

　　“此术阴毒，环环相扣。命蛊一成，便与被吸食者血脉相连，神魂共生。若强行毁之，则被吸食者亦会同步魂飞魄散，绝无幸理。”

　　魂飞魄散！

　　好厉害的肉太岁，好恶毒的肉太岁。

　　孩子是被肉太岁吸收精气，如果毁了肉太岁，孩子就会魂飞魄散。

　　如果不动肉太岁，孩子们就会被活活吸死。

　　宋雪凝垂头丧气。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好像之前她知道陈思源一心寻死，自己却无法阻止一样。

　　宋正卿合上书，看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模样，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雪凝，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兄长？”宋雪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以为哥哥会帮助她继续搜索，仔细寻找破解肉太岁的方法，没有想到哥哥居然出言阻止他。

　　“为什么？”宋雪凝问道。

　　“此事牵扯的是当朝太傅，是周家！周家在朝中经营三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其权势之大，早已根深蒂固，便是当今圣上，也要敬他三分。你以为周景运为何敢行此灭绝人伦之事？你以为他那‘孝子’之名是如何传遍京城的？”

　　宋雪凝瞪大倔强的眼睛。

　　宋正卿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这背后，必然有周太傅本人的授意，甚至是他一手策划！这是一个被权力扭曲了心智的老人，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与权势，不惜牺牲一切的疯狂之举！你现在去揭穿他，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这些年倒在周太傅脚下的敌人有多少？上至王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他的位置下面是累累白骨。就连皇子都有几个是因他而死。”

　　宋雪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是那两个孩子……”

　　“我知道你心善，见不得这等惨事。可天下不平事何其多，你我皆是凡人，又能管得了多少？你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了吗？他们便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挡了不该挡的路，才落得那般下场！我不能再让你重蹈覆辙！”

　　宋雪凝心中一动，宋正卿平常从不会主动提起父母之事，今天却居然主动提起来了，显然是害怕宋雪凝出了事，所以才不得不拿这件事出来阻止她。

　　而宋雪凝想起了林芳所说的，她父亲当初得罪了皇后，所以才下场凄惨。好在朝中有人保他，所以只是辞官归隐，保全了家里人的性命。

　　如果自己现在得罪了周太傅，要比得罪皇后的父母更惨。因为朝中有人保父母，却没有人保她。

　　现在她触了周太傅的逆鳞，可能自己性命不保，而且还会连累哥哥。

　　“雪凝，听我的，收手吧。这件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宋雪凝知道，兄长是真的害怕了。

　　宋正卿不是害怕自己会死。

　　而是害怕失去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宋雪凝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兄长说得都对。

　　周家是一座她根本无法撼动的大山。贸然行事，只会将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可是……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林氏那张绝望而又充满希冀的脸。

　　接着想起林氏的承诺，她会帮自己找到父母之死的线索。

　　她真的能就此放手吗？

　　不。

　　她不能。

　　宋雪凝缓缓地推开兄长的手。

　　“兄长，对不起。”

　　“这件事，我管定了。”

　　“不仅仅是为了林芳，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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