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雪夜归途 · 晨光

　　肆虐了整整一夜的暴风雪，终于在黎明时分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偃旗息鼓。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尽后的淡淡焦糊味，以及冰雪特有的清冽气息。

　　影子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包裹中，缓缓恢复意识的。

　　高烧已然退去，留下的是身体的疲惫和旧伤处隐隐的钝痛，但意识却异常清明。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脑后垫着的、带着淡淡熟悉清香的柔软——是林婉儿的外套。

　　然后，他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另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握着。

　　十指相扣的姿态。

　　他微微一怔，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睁开眼，也没有动。

　　他偏过头，视线顺着那交握的手，缓缓上移。

　　林婉儿就靠坐在他旁边的墙壁上，头微微歪向一侧，闭着眼睛，显然还在浅眠。

　　晨光恰好落在她半边脸颊上，勾勒出她柔和精致的侧脸轮廓。

　　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安静地闭着，长而卷翘的睫毛之下，是清晰可见的、因一夜未眠而留下的淡淡青黑。

　　她的脸色有些疲惫，甚至嘴唇都因为劳累和缺水而显得有些干燥。

　　但在这静谧的晨光里，她的睡颜却透出一种毫无防备的、惊人的柔软与安宁。

　　影子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毫无遮掩、如此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那目光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对自己拖累她、让她如此辛苦的深深愧疚。

　　有对她昨夜不眠不休、倾力照顾的无声感激。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心悸的情绪——一种清晰的、名为眷恋的情绪。

　　眷恋这份醒来时身边有人的温暖。

　　眷恋这只紧紧握住他、传递着力量的手。

　　眷恋这张在晨光中安然沉睡的容颜。

　　仿佛他漂泊冰冷了半生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短暂停靠、汲取温暖的港湾。

　　他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林婉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动了一下时，他竟有些慌乱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害怕被她抓到自己这“逾矩”的凝视。

　　林婉儿确实醒了。

　　她先是下意识地收紧了与他交握的手，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她第一个动作，却是本能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探向影子的额头。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恢复常温的皮肤。

　　她松了口气，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带着疲惫却真实无比的放松笑容，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浓浓的关切：“烧退了？伤口还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影子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了她近在咫尺的、盛满担忧和欣喜的眸子。

　　“没事了。”他低声回答，声音因为一夜的高烧和缺水而异常沙哑干涩。

　　他尝试着，轻轻动了一下被她握住的手。

　　林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着他，脸上微微一热，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又轻轻握了一下，才自然地放开，转而扶着他坐起身。

　　“慢点。”她细心叮嘱。

　　影子依言缓缓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和手臂。

　　旧伤处依旧传来清晰的痛感，但已经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看向窗外。

　　雪后初霁，阳光洒在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将整个世界装点得如同一个纯净的琉璃梦境。

　　与昨夜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狂暴，判若两个世界。

　　沉默了片刻，影子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开口：“昨晚……谢谢。”

　　这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艰难，却异常郑重。

　　林婉儿正低头整理着药包，闻言抬头看他，笑了笑：“跟我还客气什么。”

　　影子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过了好几秒，才再次开口，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后……不会让你再陷入这种境地。”

　　这不是对任务的保证。

　　这是他影子，第一次对林婉儿个人，做出的、关于未来的承诺。

　　笨拙，却无比真挚。

　　林婉儿整理药包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看向他依旧望着窗外的侧脸。

　　阳光勾勒出他冷硬却此刻显得异常柔和的线条。

　　她能感觉到，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决心和……那份悄然转变的情感。

　　她的心头一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轻声应道：“好。”

　　没有多余的言语，彼此却都懂了。

　　就在这时，影子随身携带的、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代表信号恢复的提示音！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如释重负。

　　影子迅速拿起通讯器，接通。

　　短暂的交流后，他放下通讯器，看向林婉儿：“信号恢复了，救援很快就到，位置已确认。”

　　“太好了。”林婉儿彻底松了口气。

　　大约一小时后，远处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救援人员顺利找到了这个几乎被积雪掩埋的木屋。

　　在确认两人身体状况尚可后，救援队引导他们前往最近的临时接应点，那里有车辆可以送他们返回城市。

　　需要步行穿过最后一段近一公里的雪原。

　　积雪依旧很深，行走艰难。

　　救援人员示意可以提供协助。

　　但影子却摆了摆手。

　　他走到林婉儿面前，在她略带疑惑的目光中，沉默地、直接在她面前半蹲下了身。

　　这是一个清晰的、不容置疑的示意。

　　林婉儿看着眼前这宽阔、坚实，仿佛能扛起一切风雨的背部，微微怔住了。

　　随即，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带着了然和一丝甜蜜的羞涩。

　　她没有丝毫扭捏，轻轻应了一声：“嗯。”

　　然后，她俯下身，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安心地，伏在了他温暖而坚实的背上。

　　影子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轻松地站起身。

　　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却丝毫不见摇晃。

　　林婉儿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后颈处。

　　能感受到他皮肤传来的温热体温，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药膏清冽和淡淡汗水的气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偷偷地，将环在他颈前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影子感受到了背后那全然依赖的温暖重量，和她细微的小动作。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那双总是冷寂如深潭的眼眸里，却悄然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第一次觉得，背上这份温暖的重量，不是负担，不是任务。

　　而是一种他愿意用余生去背负、去守护的……甜蜜责任。

　　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原上，也洒在这一对相依前行的身影上。

　　光芒万丈，前路清晰。

　　趴在影子背上的林婉儿，感受着他稳健的心跳和步伐，看着阳光下两人紧密相依的影子，心中无比澄澈安宁。

　　她知道，经过这一夜的风雪与共，生死相依，横亘在影子心门外的那层最坚硬的寒冰，已经彻底融化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跨过了一道至关重要的门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温暖与可能的阶段。

　　而从这一刻起，影子也清楚地知道。

　　他的世界，除了守护队长带来的平静。

　　又多了一份，需要他用全部生命去珍视、去温暖的……人间烟火。

　　而这烟火，名为林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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