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霜与墨合（上）

　　傍晚，阿墨再去探望时，贺兰霜已和衣靠坐在床头，脸色些微苍白，但气色还好。

　　阿墨给贺兰霜端入一碗鸡汤，便退了出来，其余事情没有多问。

　　贺兰霜喝完，脸色红润了些，待阿墨进去收拾的时候，贺兰霜问：“墨公子，日里我可是出了很多汗水？”

　　阿墨应道：“是，但是好事儿。姑娘受寒，捂一捂汗，才能把寒气逼出。”

　　“昨日我是不是吓到墨公子了？对不住，失礼了。”

　　“哪有？人皆有情，喜怒哀乐是常有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贺兰霜调整了坐姿，又问阿墨：“墨公子，你不想问问怎么回事吗？”

　　阿墨道：“我知姑娘身上无伤，便放心了。其他的，姑娘若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说；不愿意的，任我怎么问，也是白问。”

　　贺兰霜微微笑问：“墨公子怎知我身上无伤？”

　　阿墨一紧张，结巴道：“我，我检视姑娘的长裙，未见利刃刺划的破口，故，故而猜想姑娘无伤。而且，而且为姑娘拭汗时，触到姑娘还穿着‘蝉翼软甲’，所以，所以……”

　　“蝉翼软甲……”贺兰霜喃喃道：“是了，就是这件软甲，捂了我一身汗，黏糊糊的，好难受。”

　　“不管怎样，姑娘穿着那软甲，总是安全些。”

　　贺兰霜一手扶着床头，侧过身子，蹬上鞋想要起来，但身上乏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阿墨赶紧抢上扶住。

　　贺兰霜柔柔弱弱，对阿墨道：“墨公子，我身上黏得难受，想洗个澡。”

　　“我扶你去。”阿墨搀着贺兰霜，来到润霜庭中，直将她扶到泉边。

　　“姑娘，我在外面等你，若有事，或不舒服，你便唤我。”阿墨说完，返出洞口等待。没一会儿，阿墨听到窸窣声传来，是贺兰霜解衣的声音，旋即“唰啦啦”的轻响，贺兰霜已步入池中。

　　又过了一会儿，阿墨听到贺兰霜唤他：“墨公子，你来。”

　　阿墨起身应道：“姑娘何事？”

　　贺兰霜没有回答，只说：“你进来。”

　　“姑，姑娘，你若无事，我便不进了。”阿墨又转身坐下，但贺兰霜这两声呼唤，却让他心猿意马，身上似有千百只蚂蚁在爬。

　　“我……我心口疼痛！”贺兰霜又在泉水中唤他。

　　阿墨站起，不知真假，连呼了两声：“姑娘？贺兰姑娘？”

　　润霜庭里寂寂无声。阿墨担心有事，便轻轻走进去。里面烟雾缭绕，水汽蒸腾，如梦似幻，仿佛仙境。

　　阿墨往池边走了几步，贺兰霜全身的衣饰就在脚下，朦朦胧胧中分辨出贺兰霜微露香肩，泡在温泉之中，不像有事的样子，便转身准备出去。

　　“墨公子。”贺兰霜唤道。

　　阿墨想要出去，双脚却站定了。

　　“墨公子，可还记得初见之日，你对我说了什么？”贺兰霜轻声问道。

　　阿墨低头嗫嚅：“记得。我说……我说想要看看姑娘不戴面纱的样子。”

　　贺兰霜继续轻声地说：“墨公子，你若想看，今日我让你看个清楚。”

　　阿墨慌道：“贺兰姑娘，那时我年少轻狂，出言轻佻，请姑娘原谅。”

　　贺兰霜笑道：“你现在就不年少了么？嗯，也是，你如今确是稳重多了。”

　　“是，师父当年每每责我轻佻浮夸，说我不够沉稳，我总不以为然。如今悔恨，却也晚了。”

　　“你既已不是轻佻浮夸的少年郎，那我问你，你说过的话，发过的誓，都作数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而无信，枉为男儿！”

　　“你发过誓，这辈子要为我做两件事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你还说，要和我做雌雄大盗；在汉军面前，你说我是你老婆，可还记得？”

　　“这……我也记得。”

　　贺兰霜突然笑起来，细细去听，却又带着哭腔。

　　笑罢，贺兰霜道：“那好，今日我便要你做第一件事。”

　　“何事，姑娘只管说！”阿墨昂然道。

　　贺兰霜表情肃穆，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我要你-娶-我-为-妻！”

　　“什么？”阿墨惊道，半晌才回过神来：“贺兰姑娘，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怎么？你觉得我是开玩笑么？”贺兰霜冷冷问道：“还是说过的话，你要反悔？”

　　“不是，姑娘，我说的那都是玩笑话。我只是怕我，我配不上贺兰姑娘。”阿墨已经结巴。

　　“怎的，说玩笑话时配得上，今日便又配不上了？”

　　“玩笑便是玩笑，我哪里配得上贺兰姑娘？”

　　“是吗？真这么想？墨公子，虚伪的话，我劝你少说。将来若有反转，只怕陷你自己于不义。”贺兰霜似笑非笑。

　　“我说的都是实话！”阿墨道：“而且，只你我二人在这洞中，没有见证，没有宴请，没有香车花童，甚至没有官府婚书……如此成婚，岂不辜负了姑娘？”

　　“你终究是个汉人，如此多的规矩……”贺兰霜蔑笑道：“什么婚书见证？那都是虚的。今夜，我给你夫妻之实！”

　　阿墨一听，浑身血气升腾，唾液上涌，但仍坚持道：“贺兰姑娘，这是姑娘你的终身大事，请姑娘三思，勿要草率！”

　　一声冷笑，贺兰霜昂头问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发的誓算不算数？”

　　“算！”

　　贺兰霜继续逼问：“那你愿不愿意娶我为妻？”

　　阿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愿意！”

　　“好，我也是有夫君的人了。”一声苦笑之后，贺兰霜对阿墨道：“既是我夫君，你解了衣物，坐到我身边来。”

　　“这是为何？”

　　“你既已是我夫君，今日我便让你看清我的脸。”贺兰霜的声音轻柔起来。

　　阿墨轻声说：“贺兰姑娘，这个就不必了……”

　　“不必？你是何意？”

　　“姑娘，我既已是你夫君，那凡事便不该瞒你。”阿墨道：“就在昨日，你烧得迷迷糊糊，不能自理。为了给你饮下姜汤，我……我……”

　　“你揭了我的面纱？”贺兰霜急问。

　　“是。”

　　“那你……都看见了！？”

　　“……是。姑娘，我是情非得已。”阿墨道。

　　“难怪我要你娶我，你百般推脱，我懂了……”贺兰霜淡然道。

　　“贺兰姑娘，你误会了！我……”

　　阿墨正要解释，贺兰霜打断道：“不必多说。墨公子，什么誓言、夫妻，都别放在心上，我也只是玩笑罢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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