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寂静的预兆

　　“| — |” （短、长、短）。

　　这组全新的脉冲序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李琟近乎凝固的思维中荡开了一圈混乱的涟漪。旧的谜题尚未解开，“23”和“|| —”的意义依旧笼罩在迷雾中，新的编码方式又出现了。对方似乎在不断升级沟通的复杂度，或者说，在根据他的理解能力（或缺乏理解能力）进行调整。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时间不在他这边。每多过去一秒，他的体力就流逝一分，生存的窗口就狭窄一寸。而“屠夫”那句“很有意思”的评价，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他强忍着眩晕，试图将新旧信号一起分析。

　　旧序列：... — ... .. — .. — （短短短长 短短短 短短长 短短长）

　　新信号：. — . （短长短）

　　毫无头绪。

　　他将那片写着“23 || —”的薄纸和带有盲文的硬纸板并排放在身前（尽管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划动，重复着那些令人费解的符号。23。|| —。.| — |.

　　数字，脉冲模式，盲文点阵……线索像一堆被打乱的拼图，缺少最关键的那块——图纸。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于破解密码时，一种潜意识的警觉，如同水下的暗流，悄然浮上心头。

　　太安静了。

　　不是禁闭室内固有的死寂，而是……门外。

　　巡逻守卫那规律得令人麻木的脚步声，似乎……消失了？

　　有多久了？李琟无法精确计算时间，但他能感觉到，自从他接收到那片薄纸，并刻下箭头之后，门外走廊里那种象征着“日常秩序”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的靴子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种异常的死寂，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不安。它意味着某种常态被打破了。是换岗时间大幅延长？是外部发生了什么事，抽调走了守卫？还是……“屠夫”有意撤走了监视，为他营造一个“更自由”的表演舞台？

　　最后一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

　　他立刻停止了在地面上的无意识划动，将纸张和纸板迅速藏好，身体重新蜷缩成那种毫无生气的状态，连呼吸都放得更加轻缓。耳朵却像雷达一样，全力张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微小的声响。

　　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甚至连远处车间隐约传来的、往常会有的模糊噪音，此刻也听不到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脑海中那来自墙后的脉冲信号，依旧在固执地响着，此刻反而成了这无边寂静中唯一的存在证明。

　　滴…滴…滴… 滴—— …滴…滴… 滴…滴…滴—— … 滴…滴…滴—— … 滴… 滴—— …滴… …

　　（短短短长 短短短 短短长 短短长 短长短）

　　它还在继续发送信息，似乎并未受到外界这异常寂静的影响。

　　李琟的心缓缓下沉。这种内外环境的反差，凸显出一种极其不祥的预兆。墙内的“存在”仍在努力沟通，而墙外的世界，却仿佛陷入了停滞，或者……正在酝酿着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门口那个“屠夫”留下的塑料袋。在这片死寂中，那袋东西的存在感变得格外强烈。它像一个诱饵，静静地躺在那里，考验着他的意志，也暗示着某种即将到来的摊牌。

　　“屠夫”想做什么？他在等什么？等他自己在饥饿和这令人发疯的寂静中彻底崩溃，爬向那袋食物？还是等他和墙后的“存在”弄出足够“有趣”的动静，然后再一举掐灭这微弱的反抗火苗？

　　李琟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嘴唇干裂处渗出的血腥味。他不能动。不能发出声音。不能给“屠夫”任何介入的借口。

　　他必须利用这段（可能是陷阱的）寂静期，尽快理解那些信号！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脉冲序列。忽略旧的背景模式，专注于新出现的变化部分：“.. — .. —” 和 “.| — |.”。

　　如果……如果这些脉冲模式，不是代表字母或复杂的密码，而是代表更简单的、当前状态下的紧急信息呢？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最需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

　　位置？数量？警告？

　　他的思绪飞快转动，结合之前所有的线索——数字23，盲文纸板，图形指示……

　　一个大胆的、可怕的猜想，逐渐在他脑中成形。

　　“23”……会不会不是日期，不是编码索引，而是……人数？

　　这座工厂里，像他一样被囚禁的“猪仔”数量？或者，是某个特定区域（比如这附近禁闭室）的囚徒数量？

　　而 “|| —” （短短长）和 “| — |” （短长短）这些脉冲模式，可能不是在传递复杂的语言，而是在标识身份或者状态？

　　比如，“|| —” 代表“囚徒A”， “| — |” 代表“囚徒b”？或者，“|| —” 代表“安全”， “| — |” 代表“危险”？

　　而连续发送 “|| —” ，可能意味着“多个囚徒A状态”？或者“囚徒A，重复呼叫”？

　　这个猜想让李琟浑身发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墙后的“存在”，可能不是在和他一个人沟通，而是在尝试进行某种广播？或者，是在向所有可能接收到信号的囚徒，传递着关于处境的信息？

　　而那异常的寂静……守卫的消失……是否意味着工厂内部正在发生某种变故？比如，大规模的转移？清理？或者……更糟的情况？

　　脉冲信号，成了这变故之中，被困者之间唯一的求救或通告渠道？

　　这个想法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如果他的猜测接近真相，那么破解这些信号，就不仅仅是关乎他个人的生死，可能还关乎更多人的命运！

　　他再次抚摸那张盲文纸板。如果“23”代表人数，那么纸板上的盲文，会不会是……名单？或者位置分布图？

　　他不懂盲文，无法验证。

　　但那种紧迫感，如同实质的绳索，勒紧了他的心脏。

　　他必须做出回应！必须告诉对方，他收到了，并且感知到了外界的异常！

　　他看向手中的打火机。制造电磁脉冲干扰太危险，容易暴露。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硬币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挪到门轴缝隙旁。

　　他举起硬币，没有刻新的箭头或符号。

　　他用硬币的边缘，在之前刻下的箭头旁边，极其快速地、连续地、敲击了墙壁三下。

　　咚。咚。咚。

　　声音不大，但在这片死寂中，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三下。代表紧急。代表警告。代表“我察觉到了”。

　　敲完，他立刻瘫软下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可能的后果——是引来守卫的呵斥和毒打？还是……

　　什么也没有发生。

　　门外依旧死寂。

　　只有墙后的脉冲信号，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节奏似乎……加快了一些？

　　滴…滴… 滴—— …滴… 滴…滴…滴—— … 滴… 滴—— …滴… … （节奏明显急促）

　　对方也感知到了！对方理解了他的警告敲击！并且在加速传递信息！

　　李琟躺在冰冷的地上，汗水混合着污垢，从他额角滑落。

　　他知道了。

　　寂静，不是安宁。

　　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序曲。

　　而他，和墙后那些不知名的“存在”，都在这序曲中，听到了彼此加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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