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屈辱的给养

　　李琟趴在地上

　　这不是进食，这是一种仪式。一种向“屠夫”的规则低头的、屈辱的仪式。他接受了这魔鬼的给养，用尊严换取了在棋盘上继续停留的资格。

　　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掺杂了东西，可能是维持生命的营养物质，也可能混杂着其他——镇静剂？追踪剂？或者只是“屠夫”恶趣味的添加剂？他无从得知，也无法选择。

　　他蜷缩回角落，像一块被污水浸泡过的石头，沉默而冰冷。精神上的屈辱远比肉体的痛苦更甚，但他将这股灼烧般的情绪死死压住，将其转化为某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

　　他还活着。这就够了。活着，就有机会。

　　他开始仔细感受身体的变化。除了胃部的不适和喉咙短暂的舒缓外，似乎并没有立刻出现昏睡或其他的强烈反应。这让他稍稍安心。也许，“屠夫”目前只是想维持他基本的生理机能，确保这场“游戏”能持续下去。

　　他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像一台加注了劣质燃料的引擎，发出滞涩的轰鸣，但终究是转动了起来。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三样关键物品：写着“23 || —”的薄纸，带有盲文凸点的硬纸板，以及脑海中不断回响的脉冲信号模式。

　　数字23。脉冲模式 “|| —” （短短长）和 “| — |” （短长短）。

　　如果“23”代表囚徒数量，那么不同的脉冲模式，很可能就是不同个体或小组的标识。而连续发送相同的模式，可能意味着呼叫、集结，或者状态同步。

　　他回忆起之前接收到的完整序列：... — ... .. — .. — . — . （短短短长 短短短 短短长 短短长 短长短）

　　假设 “... — ...” 是背景广播或系统噪音，那么 “.. — .. —” （两个“短短长”）可能代表两个标识为“短短长”的个体在活动，而紧随其后的 “.—.” （短长短）则代表另一个标识为“短长短”的个体加入了沟通。

　　他们在交流什么？位置？状态？还是计划？

　　而那张盲文纸板，如果是名单或分布图，那么上面的凸点图案，就应该对应着这些脉冲标识所代表的个体或位置。

　　他再次拿起盲文纸板，指尖仔细地抚摸着那些凸点。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直接理解盲文，而是专注于分类和对比。

　　他触摸到之前注意过的那两个相邻的、孤立的凸点图案。

　　图案A：感觉是左上、右下各一个点？

　　图案b：感觉是左侧一列两个点？

　　这会不会就对应着 “|| —” （短短长）和 “| — |” （短长短）？如果 “.” 代表点（有脉冲），“—” 代表线（长脉冲或某种强调），那么 “|| —” 可以视觉化为“点、点、线”，而 “| — |” 则是“点、线、点”。

　　在盲文的二维点阵中，如何用点的位置来表示“点、点、线”和“点、线、点”这种带有顺序和类型的概念？盲文似乎并不直接区分点和线……

　　他的思路再次受阻。或许他完全想错了方向。这些脉冲模式根本就不是为了对应盲文，而是独立的、只有他们内部才懂的暗号。

　　挫败感再次袭来。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拥有线索，却缺少解密的钥匙。

　　就在这时——

　　噗通。

　　一个极其轻微、但与之前任何声音都不同的响动，从上方传来。

　　不是刮擦，不是敲击。更像是一个小而软的物体，掉落在了天花板上，然后轻轻弹跳了一下，滚落到某个地方。

　　李琟猛地抬起头！

　　又有东西从上面来了？！

　　这一次是什么？他的盟友还在尝试？难道他们不知道“屠夫”刚刚来过，并且发出了明确的警告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屠夫”的又一次试探？

　　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上方恢复了寂静。那个掉落的物体似乎停住了。

　　他等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其他动静，也没有引来守卫的迹象后，再次挣扎着，利用墙壁的支撑，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需要找到那个东西！

　　他抬起手，向着记忆中声音最后滚落的大致方向，在黑暗中徒劳地摸索着。天花板太高，他根本无法触及。

　　他低头，看向地面。会不会掉下来了？

　　他蹲下身（这个动作几乎让他晕厥），用手在身前的地面上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摸索。

　　冰冷的水泥，污垢，偶尔碰到不知名的小碎屑……

　　他的指尖，突然触到了一个柔软、微凉、带着点韧性的小东西。

　　不是金属，不是塑料。像是……一块晒干的果肉？或者……一块压缩过的植物根茎？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捏起，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一股极其淡的、类似于……甘草？或者某种不知名草药的、微苦的气息。

　　这是……食物？还是药材？

　　他的盟友，在“屠夫”警告之后，依然冒着巨大的风险，从上方给他投送了新的物资！而且，这次是直接可以食用的东西！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判断情况紧急，必须尽快给他补充体力？意味着他们可能有办法绕过“屠夫”的监视？还是说……这是一种测试，看他是否还有能力接收和利用这些援助？

　　李琟紧紧攥着那块小小的、可能救命的植物块茎，内心五味杂陈。

　　他看了一眼门口方向。“屠夫”的给养是屈辱的，是带着枷锁的。而这来自上方的、无声的投递，虽然微薄，却代表着自由意志的连接，代表着反抗的可能。

　　他将那块植物块茎放入口中。质地坚硬，需要用力咀嚼才能撕下一点点。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远不如“屠夫”的营养液那般“顺口”，但当他艰难地咽下那一点点纤维时，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慰藉和力量。

　　他靠着墙壁，慢慢地咀嚼着，感受着那苦涩的味道和微不足道的能量，如同甘泉般渗入他干涸的身体。

　　脉冲信号，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

　　滴…滴… 滴—— …滴… 滴…滴…滴—— … 滴… 滴—— …滴… … .—. … （节奏再次变得急促，并且加入了 “.—.” 短长短模式）

　　频率加快了。信息流似乎正在变得密集。

　　李琟嚼着那块苦涩的根茎，仰头望向漆黑的、禁锢着他的天花板。

　　“屠夫”的警告言犹在耳。

　　上方的投递刚刚完成。

　　墙后的信号再次变得急促。

　　他知道，风暴并未远离，它正在这死寂的牢笼之外，悄然汇聚。

　　而他，在接受了魔鬼的给养和盟友的馈赠之后，必须做好准备，迎接下一轮，或许将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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