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找麻烦

　　老猫那带着蛊惑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湖里荡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石室里，星图流转，祭坛上的城市幻象依旧无声上演着光怪陆离的“真实”。修复后的左臂传来沉甸甸的、内敛的力量感，五指收拢间，空气仿佛都为之凝滞。怀里的断剑安静蛰伏，像一头暂时餍足的凶兽。

　　出去？找麻烦？

　　听起来像是自寻死路。

　　但老猫说得对，躲在这“阴影褶皱”里，不过是延缓死刑。 “观测者之殇”不会放弃，它们对“异常”的清除是绝对且持续的。我带着断剑和这身“源初之纹”，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迟早会被再次锁定。

　　更重要的是，林薇的星光沉寂在左臂深处，老K的遗志尚未完成，那个被偏转的“终末之舵”指向的未知，以及这片千疮百孔的“现实”……所有这一切，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我的后背。

　　不能停。

　　也无法停。

　　我松开握紧的左拳，那深灰色的、流转着内敛星光的材质在星图微光下显得神秘而冰冷。我看向老猫，他浑浊却清亮的眼睛里，映着祭坛上那片高度“净化”的商业区幻象，那里是“秩序编织厂”的出入口，是“它们”在此地的锚点。

　　“怎么找？”我问，声音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冷硬。

　　老猫咧开嘴，露出那口烂牙，笑容里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安分的主儿。”他走到另一面石壁前，那里刻画的不是星图，而是一副更加抽象、由无数扭曲线条和闪烁光点构成的、类似城市能量流动脉络的图案。

　　“看见没？”他指着图案中几条汇聚向中心区域的、显得格外“明亮”且“规整”的能量流，“这些，就是流向那个‘锚点’的‘秩序养分’。‘它们’维持那片‘净化区’，需要持续抽取这座城市其他区域的‘规则活性’来作为燃料。”

　　他的手指顺着一条能量流滑动，最终停在图案边缘，一个代表着老旧居民区的、光芒黯淡杂乱的区域。

　　“这里，‘养分’流失最严重，规则也最脆弱，‘影子’最多。是‘它们’监控网的相对盲区，也是我们这种‘异味’最容易混进去的缺口。”他看向我，眼神意味深长，“而且，那里离你之前‘活动’的区域不远，说不定……还能顺便了结点私人恩怨？”

　　他指的是那个网吧小子和断剑引发的骚动？警方或许还在那片区域搜查。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规则最薄弱、监控相对松懈的边缘地带切入，利用混乱和“影子”作为掩护，接近那个“锚点”。

　　“怎么过去？”我看着那复杂的能量脉络图，“走下水道？还是像你一样钻‘阴影褶皱’？”

　　“用‘它’。”老猫指了指我修复后的左臂，“‘源初之纹’修复后，对规则层面的‘流动’会更敏感。你试着‘看’着这幅图，用你的胳膊，去‘感受’那条能量流的‘流向’。”

　　我依言而行，将意识集中在左臂。修复后的它，感知变得更加清晰而……定向。不再像以前那样混乱地接收一切，而是能像调节收音机频率一样，主动去“捕捉”特定的规则波动。

　　我“看”着石壁上那条流向“锚点”的、明亮规整的能量流图案，将左臂缓缓抬起，深灰色的掌心对着图案。

　　一种奇异的牵引感传来。不是物理上的拉力，而是左臂内部的律动，开始与那图案中能量流的“频率”产生微弱的同步。仿佛我的胳膊成了一根能探测规则流向的“天线”。

　　“感觉到了吗？”老猫问。

　　我点头。

　　“记住这种感觉。”老猫神色严肃，“等到了外面，现实世界的规则脉络会更复杂、更混乱，你需要靠这种感觉来导航，避开‘它们’重点监控的‘主干道’，沿着这些被‘抽血’的、相对安全的‘毛细血管’移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小心点。这些‘毛细血管’里，除了‘影子’，也可能藏着些……靠吸食规则残渣为生的‘本地特产’。”

　　本地特产？我皱起眉，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准备好了？”老猫最后检查了一下他那盏煤油灯，里面的油似乎不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左臂那沉静而强大的力量，以及怀中断剑那冰冷的重量。

　　“走。”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个字。

　　老猫嘿嘿一笑，不再废话。他走到石室一角，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岩石裂缝。他伸手在裂缝边缘某处按了一下，裂缝竟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上的、狭窄的天然石道，有微弱的光线和嘈杂的城市噪音从上面传来。

　　“这条缝，直通上面那个老旧小区的化粪池检修口旁边。”老猫率先钻了进去，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来，“味儿是冲了点，但胜在安全。”

　　我：“……”

　　咬了咬牙，跟在他后面，钻进了那条充满“人文气息”的通道。

　　几分钟后，我从一个散发着浓烈氨水味的、半掩的铸铁井盖下爬了出来，重新呼吸到了城市边缘那混合着尘土、垃圾和汽车尾气的“新鲜”空气。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迅速适应着光线的变化。

　　这里确实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楼房斑驳，电线乱拉，晾衣绳上挂满了各色衣物。几个老人坐在楼下打着瞌睡，孩童在空地上追逐打闹。一切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但当我悄然运转左臂的感知时，眼前的景象瞬间“分层”——

　　正常的街景之上，叠加着稀薄的、颜色黯淡的“幽灵”虚影，它们动作迟缓，如同卡顿的录像。建筑物的轮廓偶尔会轻微地“跳动”一下。而在地底深处，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被强行抽离的规则能量流，正朝着城市中心的方向缓缓流淌。这就是老猫说的“被抽血的毛细血管”。

　　暂时没有发现那些苍白的扫描数据流。

　　安全。

　　老猫也从井盖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像个真正的老流浪汉一样，佝偻着身子，混入了小区的人流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意念传递：“按计划行事……保持感应……必要时，‘闹’出点动静吸引火力……”

　　我知道，他去了别的方向，负责策应和制造混乱。

　　我拉了拉兜帽，遮住过于显眼的深灰色左臂，将断剑更紧地贴在怀里，然后，顺着左臂感知到的那丝微弱的能量流“流向”，低着头，如同一个普通的、行色匆匆的居民，朝着小区外走去。

　　每一步，左臂都在细微地调整着“频率”，像指南针一样，指引着我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避开那些感知中规则相对“凝实”、“明亮”的区域——那可能是“主干道”或者监控重点。

　　我穿过晾晒着床单的院落，绕过堆满杂物的墙角，钻过铁丝网的破洞。左臂的感知如同黑暗中的触须，延伸出去，捕捉着规则的细微涟漪。

　　偶尔，我会“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一个坐在墙角的“幽灵”老太婆，她的身体比其他“影子”更加凝实一些，正用一种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当她“看”向我时，那空洞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怨毒的情绪。

　　还有一个区域的色彩异常灰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绝望感，那里的规则能量流失格外严重，仿佛一个即将坏死的伤口。

　　这些都印证了老猫的话。这片区域，正在被缓慢地“抽干”。

　　就在我即将穿过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小巷，靠近更外围的街道时——

　　左臂的感知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警示！

　　前方巷口，规则波动突然变得剧烈而混乱！同时，一种熟悉的、带着冰冷扫描意味的苍白数据流痕迹，如同探照灯般，刚刚从巷口扫过！

　　有“清道夫”在附近巡逻？！而且就在我要经过的路线上！

　　我立刻缩身，躲到一堆废弃的石膏板后面，屏住呼吸。

　　怎么办？绕路？但绕路可能会进入规则更不稳定的区域，或者偏离能量流的指引。

　　硬闯？以我现在的状态，对付一两个“清道夫”或许可以，但一旦被缠住，引来更多，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我快速权衡时，怀里的断剑，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剧烈震颤或共鸣，更像是一种……提醒？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断剑。它那暗金色的锈蚀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副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立体地图——正是以我为中心，半径约五十米范围内的规则能量流动图！

　　图中，那条我追踪的微弱能量流用淡蓝色标示，而前方巷口处，一个散发着苍白光芒的、不断移动的红点格外醒目！那代表着一个“清道夫”！而在红点周围，还有几条代表其巡逻路线的虚线！

　　这……断剑还有这种功能？！它能将左臂感知到的规则信息，直接“可视化”？！

　　来不及惊讶，我死死盯住那副微缩地图。红点正在沿着一条虚线，缓缓移向巷口的另一侧，即将背对小巷。

　　机会！

　　它巡逻的间隙！

　　我计算着红点移动的速度和轨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力量收敛到极致，如同一道阴影，在红点转身的刹那，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以最快的速度，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巷口！

　　身后，那冰冷的扫描感似乎停顿了一瞬，但并未转向。

　　成功了！

　　我靠在巷子另一边的墙壁上，心脏还在咚咚直跳。看了一眼怀中断剑，那微缩地图已经消失，它恢复了安静。

　　这玩意儿……果然是个双刃剑。既能带来毁灭，也能在关键时刻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

　　不敢停留，我继续沿着能量流的指引前进。

　　越靠近城市外围，规则的脆弱感越强，“幽灵”和异常区域也越多。但我凭借着左臂的精准感知和断剑偶尔的“地图”辅助，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一次次潜在的危机。

　　终于，在穿过一片废弃的厂区后，我停在了一堵高大的、布满铁丝网的围墙前。

　　能量流的指引，指向围墙后面。

　　而左臂的感知告诉我，围墙后面，规则的“质地”发生了质的变化——从脆弱混乱，陡然变得凝实、统一，并且充满了那种令人不适的、被“精心打理”过的秩序感。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

　　界限那边，就是那个高度“净化”的商业区，“秩序编织厂”的锚点所在。

　　到了。

　　我抬起头，看着那堵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围墙。

　　下一步，该怎么“找麻烦”？

　　是悄无声息地潜入，还是……

　　我摸了摸修复后冰冷坚硬的左臂，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

　　或许，该换个更直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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