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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皇帝跪的是她给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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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雪祠外三步一岗,禁军持刃而立,朱漆大门紧闭,封条如纸符般贴满门缝。

  一道圣谕自乾清宫传出,字字森寒:“擅入赎籍台者,斩。”

  可三日后,守祠老太监跪在雪地里,抖得像片枯叶。

  “陛下……台前……有水。”

  萧玄策踏雪而来,龙靴踩碎冰霜,黑氅翻卷如夜鸦展翼。

  他眸光冷厉,直逼那方青石祭台——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赫然摆着一只粗瓷碗,碗中清水澄澈,未结半寸冰凌。

  他缓缓走近,俯身凝视。

  水面倒影却非天光云影,也不是他自己的脸。

  是一女子盘坐于幽冥深处,白衣如雪,长发垂落,双目微阖。

  正是沈青梧。

  她的唇轻轻开合,似在诵读判词,又似低语咒言。

  声音听不真切,可每一个字都像钉入骨髓的针,刺得人心神震颤。

  萧玄策瞳孔骤缩,抬手欲触。

  水影倏然破碎,涟漪荡尽,只剩一碗死寂清水。

  风起刹那,一句轻语钻入耳道,如丝如缕,却重若千钧:

  “你若不信,何须守满千日?”

  他猛地回头,四顾无人。

  唯有雪花簌簌落下,覆上碑文“永镇冥途”四字,仿佛天地都在缄默。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她看穿了。

  他这几日,确实在怀疑。

  那夜梦境太真,碑前幻象太近,甚至袖中花瓣渗墨成句,皆不合常理。

  他曾暗中召钦天监推演阴阳气机,命礼部查遍古籍异闻,只为证其虚妄。

  他需要一个理由告诉自己:这不是她留下的律,只是执念作祟,是他心魔所化。

  可现在,她亲口说了——你若不信。

  信什么?

  信她在看着?

  信她的意志仍存于世?

  信这千日守碑,并非自我救赎,而是一场由她主导的审判?

  他忽然觉得可笑。

  堂堂帝王,竟要靠“相信”才能继续走下去。

  更可笑的是,他竟无法不信。

  那一碗水,不是神迹,是嘲讽。

  她知道他在查、在疑、在挣扎。

  她甚至知道他昨夜独自焚香祷告时,低声问了一句:“若我错了,你还回来吗?”

  而她用一句话回应了他——不是回答,是反问。

  你若不信,何必开始?

  风雪渐大,他缓缓跪下,不是对着碑,而是对着那碗水。

  膝盖压进积雪,发出细微碎裂声。

  这一刻,他不再是为了赎罪而守。

  是为了确认——确认她是否真的存在,确认这场千日之约,是否从头到尾,都是她布下的局。

  而在清明司最深处的地底密室,线清正跪坐在青铜阵盘前,指尖抚过空中浮现的魂轨图谱,呼吸几乎停滞。

  近十日来,滞留未判的冤魂数量激增,按理应杂乱无序,可它们却自发排列,首尾相衔,层层环绕,最终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允”字。

  笔画端正,结构庄严,宛如天成。

  她翻遍《幽冥旧典》《判魂纪略》,终于在一本残卷中找到记载:“律认主象现,则新法将立,旧规退位。此象唯‘执律之灵’降临时显。”

  手一抖,竹简落地。

  她终于懂了。

  沈青梧根本没想回来做人。

  她是要成为活着的律法。

  不是依附于地府,不是借助冥途,而是以自身意志为基,以人间帝王的悔恨为引,以万魂共视为证,强行在三界之间,嵌入一条新的因果规则。

  而萧玄策的守碑,不过是这场“立法仪式”的最后一环——人间的认可。

  他的每一日跪拜,每一次痛苦,每一分动摇,都在为这条新律注入合法性。

  就像远古帝王祭天封禅,以血肉沟通天地,她则以他的灵魂,为新律加冕。

  “她不是等他回头……”线清喃喃,“她是逼他亲手打破旧世界。”

  与此同时,冥途第九重边界,断言盘膝而坐,佛眼金焰已转为暗红。

  他手中罗盘不停震颤,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昭雪祠方向。

  “不对……能量流向反了。”他声音沙哑,“不是他在维持结界……是结界在吞噬他。”

  每当萧玄策踏入昭雪祠一步,冥途结界便吸收一丝他内心的犹豫、不甘、痛苦与悔意,并将其转化为更加稳固的律能。

  这种转化效率极高,近乎完美——仿佛系统早已预设好情绪接口,专为帝王之心量身打造。

  他猛然睁眼,冷汗涔涔。

  这套机制,根本不怕皇帝中途放弃。

  相反——它依赖他的挣扎。

  因为真正的献祭,从来不是时间,不是忠诚,而是悔恨。

  悔恨才是最纯粹的精神燃料。

  比信仰更烈,比执念更深。

  她设计的根本不是考验,而是一场精密到毫厘的精神炼金术——将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力者,一步步剥离神性,还原为人,再让他在崩溃边缘,主动交出“我即真理”的权柄。

  “她不要他忠……”断言苦笑,“她要他认错。”

  夜深,乾清宫烛火未熄。

  萧玄策独坐案前,面前堆满历年奏折。

  他一页页翻过,目光平静,手指却微微发颤。

  忽然,他停住。

  一封泛黄奏报摊开眼前,边角还沾着干涸血迹。

  标题写着:“东宫余党伏诛案”。

  那是七年前,先帝驾崩当夜,他刚登基第三日。

  一道朱批赫然其上,是他亲手写下,笔锋冷峻,毫无迟疑:

  “依律处决。”第四百五十五章 皇帝跪的不是碑,是她给的活路(续)

  乾清宫烛火摇曳,映得龙袍如血。

  萧玄策的手指死死扣住那本泛黄奏报,指节泛白,仿佛要将纸页捏碎。

  可越是用力,那四字朱批——“依律处决”——便越是扭曲蠕动,墨迹深处竟渗出猩红血丝,蜿蜒爬行,在纸上拼成一行小字:

  “此非律,乃私刑。”

  他猛地合上折子,像甩开一条毒蛇。

  殿内骤然一静,连烛火都凝滞了片刻。

  冷汗顺着他额角滑落,沿着下颌滴在明黄衣襟上,洇开一朵暗色花。

  他呼吸微乱,却强迫自己镇定。

  帝王不可惊慌,不可动摇,更不可……怀疑自己曾亲手建立的秩序。

  可此刻,他分明听见了裂痕的声音。

  不是来自殿外风雪,而是从心底深处传来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终于被一根看不见的针,刺穿了第一道缝隙。

  他缓缓闭眼,七年前那一夜重回眼前:先帝驾崩,宫中动荡,东宫余党尚未肃清。

  他登基第三日,面对满朝文武、禁军环伺,只用一句话,便将三百二十七人送入黄泉。

  没有审讯,没有辩词,只有这一纸“依律”。

  可现在,那“律”字却像刀锋般割进他的意识——谁定的律?

  为谁而定?

  又为何,偏偏在他最需要立威之时,“律”就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沈青梧从未说过这些。她甚至没提过东宫案一个字。

  可这血字,却是冲着他来的。

  是她的手笔?

  还是……这世间早已被她编织的“律”所浸透,连文书都能自行审判?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案前堆积如山的奏折。

  那些他曾视为治国基石的文字,此刻竟似有了生命,每一页都在无声控诉。

  他忽然起身,大步走向殿门,推门而出。

  风雪扑面,他却不觉寒。

  一路疾行至昭雪祠外,禁军欲阻,却被他一声低喝震退。

  他踏入祠内,雪地上那只粗瓷碗仍在,水已结冰,冰面之下,赫然浮现出八个赤红小字:

  春分之前,花开八重。

  他心头一震。

  守律花——那株生在冥途边界、传说中只为“执律之灵”绽放的奇花,竟与他的命运相连?

  就在此刻,天边一道微光破云而出,正照在赎籍台旁那株枯枝上。

  刹那间,第八瓣花悄然绽开,洁白如魂,洒下漫天光尘。

  每一粒光尘落地,皆化作一道微型碑文,浮于雪面:

  “永昌三年,户部主事林氏冤死狱中,因谏言税赋过重。”

  “景和六年,戍边将士三十人被诬通敌,全族流放,无人申冤。”

  “东宫案,幼童七岁,仅因生于东宫侧室,斩首示众。”

  桩桩件件,皆是他当年亲批“无误”的旧案。

  他的膝盖开始发沉。

  最后一片花瓣飘落,地面骤然浮现一行完整判词,金光灼目:

  “汝之所护,非江山,乃心障。破之,吾方可归。”

  风止,雪停,天地俱寂。

  次日清晨,宫人惊见皇帝独自跪在赎籍台前,额头抵地,声音沙哑如朽木摩擦:

  “我……不想再做那个‘必须正确’的皇帝了。”

  话音落下,整座昭雪祠轻轻一颤。

  而在清明司最幽深的地底密室,线清猛然抬头,面前青铜阵盘轰然亮起刺目青光。

  一道冰冷机械之声自虚空中响起,回荡在整个密室:

  【终审协议·倒计时启动】

  【守序使归位凭证提交条件激活】

  她盯着空中浮现的三项条款,指尖颤抖。

  第一项,赫然写着:千日守碑,一日不可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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