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迷踪林前的喘息与抉择

　　天色将明未明，林间的黑暗最为浓重。隐泉终于在一处背靠巨大岩壁、前方视野相对开阔的缓坡上停下了脚步。这里乱石嶙峋，形成天然的掩体，坡下是一条蜿蜒的、在晨曦微光中泛着灰白光泽的干涸河床。

　　“就在这里歇脚，等天色再亮些。”隐泉的声音带着一夜奔波的疲惫，但依旧沉稳。他示意林晚将沈砚扶到一块相对平坦的巨石后坐下。

　　沈砚几乎是在坐下的瞬间就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额头的冷汗汇成细流，顺着冷峻的侧脸滑落。他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显然已经到达了体力的极限。左腿的绷带边缘，又隐隐透出了一点暗红。

　　林晚的心狠狠揪紧。她顾不上自己的疲惫，立刻拿出水壶，小心地喂他喝水。水滑过他干裂的嘴唇，他本能地吞咽着，喉结艰难滚动。

　　隐泉在一旁默默观察着，浑浊的眼中忧色更重。他走过来，蹲下身，再次检查了沈砚腿上的伤口。

　　“感染还在扩散。”老人的声音低沉，“虽然用了药，但他失血太多，身体太虚，抵抗力跟不上。必须尽快到达据点，进行更彻底的处理和输血，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林晚听懂了。否则，这条腿可能保不住，甚至……有生命危险。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林晚的脊梁。她看着沈砚那张因痛苦和虚弱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脸，想起他曾经那样强大、那样冷静地带着她一次次死里逃生，如今却……

　　她用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流露出更多的恐慌。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灰白色的光驱散了部分夜色，将山林染上一层冰冷的色调。能见度提高，也意味着暴露的风险增加。

　　隐泉站起身，眺望着坡下那片笼罩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幽深诡谲的茂密森林——那就是他口中的“迷踪林”。林子的树木异常高大密集，枝叶纠缠，仿佛一张巨大的、墨绿色的网，连晨曦都难以完全穿透。空气中，似乎隐隐传来一种低频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嗡鸣声。

　　“前面就是‘迷踪林’了。”隐泉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里面的情况，比老朽之前说的更复杂。除了容易迷失方向和产生幻觉，还有一些……当年实验泄露后发生异变的生物，危险且难以预料。以他现在的状态……”他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沈砚，摇了摇头，“穿过那里的风险，太大了。”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有别的路了吗？”

　　“有，但需要绕行至少三四天。”隐泉看向她，目光锐利，“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夜枭’的搜索不会停止，他的伤也等不起。”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闯“迷踪林”，九死一生；绕行，时间不允许，沈砚的伤势更不允许。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林晚的心脏。她低头看着沈砚，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对外界的讨论毫无所觉，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着他残存的意识。

　　就在这时，沈砚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因高烧和虚弱而有些涣散，但深处那点属于“寒鸦”的冷光却并未熄灭。他看向隐泉，声音微弱却清晰：

　　“穿过去。”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基于现状做出的、最冷静也最残酷的判断。

　　隐泉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这话里有多少是理智，多少是强撑。最终，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决定了……老朽会尽力带你们过去。但进去之后，一切都要听老朽的，尤其是你，小姑娘，”他转向林晚，眼神异常严肃，“记住老朽的话，抓紧你同伴的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你的‘频率’在那种混乱环境下，可能是唯一稳定的‘锚点’。”

　　林晚用力点头，将这句话刻在心里。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沈砚放在身侧、冰冷的手。

　　沈砚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反手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那力道很轻，带着虚弱的颤抖，却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和依赖。

　　晨曦终于彻底驱散了夜色，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稀薄的晨雾，照在三人身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隐泉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将一些可能用到的药物和一小包特制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粉交给林晚。“必要时候，撒出去，可以驱赶一些东西。”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如同巨兽之口般的“迷踪林”。

　　“走吧。”

　　林晚搀扶着沈砚，跟在隐泉身后，一步步走下山坡，踏入了干涸的河床。河床对岸，就是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森林。

　　在踏入林缘阴影的前一刻，林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层峦叠嶂的山林在晨曦中沉默着，仿佛隐藏着无数未说的秘密和未尽的危险。

　　而前方，是更加莫测的深渊。

　　她收回目光，更紧地握住了沈砚的手，感受着他掌心那异常的温度和微弱的力量。

　　然后，她抬起头，眼神如同被淬炼过的钢铁，跟着隐泉，一步踏入了那片被称为“迷踪林”的、光线骤然暗淡的幽深世界。

　　森林仿佛活了过来，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顽强地投射下来，在布满苔藓和腐烂落叶的地面上跳跃。空气变得潮湿、闷热，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殖质和某种奇异甜腥的气味。那低频的嗡鸣声更加清晰了，仿佛直接响在人的脑海里，搅得人心神不宁。

　　脚下的路消失了，只有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隐泉的脚步变得极其缓慢而谨慎，他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或者用一根削尖的树枝试探前方的地面。

　　林晚全神贯注地搀扶着沈砚，紧跟隐泉的足迹。沈砚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她身上，他闭着眼，呼吸灼热而急促，显然在极力对抗着伤处的剧痛和越来越强烈的高烧。他的身体烫得吓人，汗水不断渗出，浸湿了两人相贴的衣衫。

　　才深入林子不到百米，林晚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似乎开始微微扭曲晃动。她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紧紧盯着隐泉的背影，同时感受着掌心沈砚那滚烫而真实的触感。

　　这就是……幻觉的开始吗？

　　她不敢细想，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沈砚的手，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隐泉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稳住心神……跟着老朽的脚步……别去看两边的阴影……”

　　林晚依言而行，努力屏蔽掉那些试图钻入脑海的杂音和扭曲的视像。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扶稳沈砚和跟上隐泉这两件事上。

　　然而，沈砚的状态似乎越来越糟。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在一次迈过横亘在地上的粗大树根时，他脚下一软，整个人猛地向下沉去！

　　“沈砚！”林晚惊呼，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下沉的力量带得一个踉跄！

　　就在两人即将一起摔倒的瞬间，走在前面的隐泉仿佛背后长眼，猛地回身，枯瘦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沈砚的另一只胳膊！

　　三人僵持在湿滑的苔藓地上，险险稳住。

　　沈砚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他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有些模糊地扫过林晚惊恐的脸和隐泉凝重的神色，最终，那涣散的目光定格在林晚紧紧握着他的手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气音。

　　林晚将耳朵凑近他唇边。

　　“……放手……”他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走……”

　　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用力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不放！死也不放！”

　　她抬起头，看向隐泉，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前辈！想想办法！他不能倒在这里！”

　　隐泉看着眼前这对在绝境中相互支撑的年轻人，看着沈砚那强弩之末的坚持和林晚那不容置疑的守护，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还有一个办法……”他沉声道，目光扫过周围诡异的环境，“但这很冒险，需要借助……这片林子本身的‘力量’，和他体内‘基石’的残留……还有，小姑娘，你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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