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断桥

　　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峡谷前短暂的、充满希望的寂静。林晚扶着沈砚的手臂猛地收紧，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隐泉的脚步戛然而止，他佝偻的身体瞬间绷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桥头那个如同融入阴影的男人，握着短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沈砚在听到那个称呼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涣散而痛苦的目光穿过额前被汗水黏湿的黑发，落在那张冰冷的金属面具上。尽管意识模糊，身体濒临崩溃，但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还是让他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影刹。”他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带着一种浓重的、混杂着厌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影刹。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这个名字她听沈砚和石头偶尔提起过，是“夜枭”内部最顶尖、最神秘的杀手之一，行踪诡秘，手段狠辣，据说从未失手。他的出现，意味着“夜枭”已经锁定了他们，并且派出了最强的猎杀者！

　　“看来，你还记得我。”影刹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他手中的蓝色匕首停止转动，锋刃对准了三人的方向，“交出‘基石’密钥和那个‘共鸣者’，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的目标明确无比，甚至懒得掩饰。

　　隐泉上前一步，将林晚和沈砚挡在身后，枯瘦的身体此刻却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夜枭’的走狗，也配谈条件？”

　　影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隐泉身上停留，仿佛他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老东西，找死。”他话音未落，身影如同鬼魅般骤然模糊，下一瞬，已经出现在隐泉面前，蓝色匕首带着凄冷的厉啸，直刺隐泉咽喉！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隐泉瞳孔骤缩，短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向上格挡！

　　“锵！”

　　火星四溅！

　　隐泉闷哼一声，枯瘦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他与影刹之间的实力差距，显而易见！

　　而就在影刹攻击隐泉的同一时刻，他空着的左手如同毒蛇般探出，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向被林晚搀扶着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沈砚！

　　他的目标，始终是沈砚和林晚！

　　“不！”林晚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就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原本看似虚弱到极点的沈砚，眼中那涣散的赤红猛地凝聚！一股被强行压制、源于“基石”透支生命的狂暴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在他体内轰然爆发！他猛地挣脱林晚的搀扶，用那条重伤的腿作为支撑点，身体如同失控的炮弹，合身撞向了影刹！

　　这不是技巧，不是格斗，而是最原始、最惨烈的以命搏命！

　　“噗嗤！”

　　影刹显然没料到沈砚在如此状态下还能爆发出如此速度和力量，抓向沈砚的手爪来不及收回，被沈砚的肩膀狠狠撞中，同时，沈砚的右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之前隐泉给他的那根探路树枝，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扎向了影刹的肋下！

　　树枝毕竟不是利刃，未能完全刺入，但也让影刹的动作滞了一瞬！

　　而沈砚付出的代价是，他左腿的伤口在巨大的冲击下彻底崩裂，鲜血如同泉涌，他整个人也因脱力和剧痛，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只有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沈砚！”林晚肝胆俱裂，扑到他身边。

　　影刹低头看了看自己肋下被树枝划破的衣物和渗出的细微血痕，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砚，金属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蝼蚁伤到的、冰冷的意外。

　　“垂死挣扎。”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再次举起了匕首。这一次，目标直指地上的沈砚和扑在他身上的林晚！

　　隐泉强忍着胸腹间翻涌的气血，再次挥剑上前，试图阻拦：“休想！”

　　然而，影刹只是随意地一挥手，蓝色匕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轻易荡开了隐泉的短剑，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一掌印在隐泉的胸口！

　　“嘭！”

　　隐泉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崖壁上，喷出一口鲜血，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站起。

　　差距太大了！

　　影刹不再理会失去战斗力的隐泉，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沈砚和林晚。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林晚紧紧抱着昏迷的沈砚，看着那个如同死神般逼近的身影，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抬头看向峡谷对面，那片似乎代表着安全的林地，此刻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脚下的碎魂涧水流湍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没有退路了。

　　她低头，看着沈砚苍白安静的脸，看着他腿上那不断涌出、染红地面的鲜血，一种奇异的平静，忽然取代了所有的恐惧。

　　她轻轻抚过沈砚冰冷的脸颊，然后，抬起头，看向已经走到近前的影刹，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决绝。

　　“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水流的轰鸣。

　　影刹的脚步微微一顿，面具下的目光似乎起了一丝波澜。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一声远比迷踪林中更加高亢、更加尖锐的嗡鸣声，猛地从峡谷对岸的密林中响起！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频率，瞬间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林晚只觉得大脑一阵刺痛，眼前发花。而正准备下杀手的影刹，身体也是猛地一僵，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他猛地转头，看向对岸的密林，金属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疑和……一丝凝重！

　　对岸的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声音惊动了！

　　与此同时，一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隐泉，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嘶声喊道：“是……是‘守夜人’的‘惊蛰’哨！他们还活着！在接应我们！”

　　机会！

　　林晚不知道“惊蛰哨”是什么，但她瞬间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生机！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昏迷的沈砚往旁边一推，同时自己向另一个方向滚去！

　　影刹被对岸的异动和隐泉的喊声分散了注意力，又被林晚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干扰，下劈的匕首慢了半拍！

　　就是这零点几秒！

　　“跳！”隐泉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同时将手中一个什么东西猛地扔向影刹脚下！

　　“噗！”

　　一团浓密的、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黑色烟雾瞬间炸开，笼罩了桥头！

　　影刹被烟雾阻挡，视线受阻，动作再次一滞！

　　林晚没有任何犹豫，她甚至没有去看沈砚被推到了哪里，只是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刚才惊鸿一瞥记下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冲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古老吊桥！

　　她冲上了吊桥！

　　桥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腐朽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她不敢回头，不敢停顿，只知道拼命地向对岸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脚下奔腾的涧水轰鸣，以及身后可能随时追来的死亡脚步声。

　　她冲到了桥中央！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对岸的密林边缘，似乎有几道模糊的人影闪动！紧接着，几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银光，如同疾风般射向桥头烟雾弥漫处！

　　是弩箭！对岸的人在攻击影刹！

　　“呃！”

　　烟雾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似乎是影刹中箭了！

　　林晚心中狂喜，脚步更快！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上对岸坚实土地的前一刻——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断裂声，从脚下传来！

　　她踩中的一块木板，因为年久失修和承受了太大的冲击，彻底碎裂了！

　　林晚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着桥下那深不见底、水流湍急的碎魂涧坠落下去！

　　“啊——！”

　　失重的恐惧让她发出短促的惊呼，冰冷的涧风如同刀割般扑面而来。

　　完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瞬间——

　　一只滚烫而有力的手，猛地从旁边伸出，死死抓住了她下坠的手腕！

　　林晚猛地抬头，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惊人意志的眼睛！

　　是沈砚！

　　他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如何在重伤濒死的情况下，竟然也冲上了吊桥，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她！

　　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桥外，仅靠一只手死死抓着旁边一根相对牢固的绳索，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他左腿的伤口因为这极限的发力，鲜血如同不要钱般涌出，滴落向下方的深渊。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牙关紧咬，因为极度用力，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但那眼神，却如同最坚硬的寒铁，死死地、不容置疑地锁着她。

　　“抓紧……我……”他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不堪却重若山岳的三个字。

　　林晚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反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

　　对岸，更多的人影出现，有人向桥上抛来了绳索。

　　桥头，黑色的烟雾正在散去，隐约可以看到影刹的身影，他似乎受了伤，动作不再像之前那般流畅，正被对岸射来的弩箭暂时压制。

　　希望，在最后一刻，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再次降临。

　　沈砚死死抓着林晚，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微薄力量和那真实的重量，看着对岸那些模糊却充满希望的人影，又看了一眼桥头那个暂时被阻的、冰冷的杀手。

　　他知道，他们暂时逃过了一劫。

　　但代价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几乎完全被鲜血浸透、传来阵阵撕裂般剧痛的左腿，和那因为过度透支而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力。

　　他抬起头，看向对岸，看向那片未知的、代表着“守夜人”残部据点的密林。

　　最后的征程，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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