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孵化场

　　当联军如履薄冰般推进至扎木兰的残破城墙下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曾经巍峨的巨石城墙如今被无数暗红色的脉络覆盖，那些黏湿的管状物如同巨兽的血管，在有节奏地鼓动、收缩。透过城墙巨大的缺口，可见后方空地上挤满了半人高的肉球，它们同样随着某种诡异的韵律搏动着，仿佛无数颗沉睡的心脏。

　　“自然之神在上……”先锋格瑞勒紧缰绳，声音干涩。他抬手示意前军停止前进，金属手套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此时，两道黑影从墙头裂隙中闪电般射出。

　　“小心！”侧翼的莺格族斥候最先发出警报。

　　那是两条布满肉刺的触手，直取最前方的两名轻骑兵。年轻的骑兵反应极快，猛地夹紧马腹向前冲刺。然而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如毒蛇般交织成死亡之网。

　　“跳！”其中一名骑兵嘶吼着，与同伴同时从马背上跃起。他们在空中灵巧地翻转，足尖轻点袭来的触手，借力向前腾跃。

　　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原先站立处已被数根尖刺贯穿。两人踉跄着向前翻滚，头盔在碎石上磕碰出脆响。

　　“回来！”格瑞咆哮着挥手，前沿的轻骑们立刻策马回援。箭雨倾泻而下，勉强压制住追出的触手。

　　那两匹被遗弃的战马发出凄厉的哀鸣。暗红色的触须迅速缠绕而上，尖刺深入皮毛。不过三次心跳的时间，壮硕的马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终只剩皮包骨头的躯壳软塌塌地垂下。

　　逃回的莺格族战士单膝跪地，剧烈喘息着扯下变形的头盔。年轻的面庞毫无血色，锁骨处的铠甲被划开一道深痕，渗出暗红的血珠。

　　“它们……会学习。”年长的莺格人抹去嘴角的血沫，他的目光仍死死盯着那些缓缓缩回的触手，“第二次袭击预判了我们的落点。”

　　格瑞沉默地望向城墙。暗红脉络的搏动似乎变得更加急促，那些肉球在阴影中微微颤动，如同即将孵化的虫卵。他缓缓拔出佩剑，剑锋与鞘口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兄弟们后撤三百步。”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通知国王，这不是我们能用刀剑解决的敌人。”

　　当号角声在焦土上回荡时，联军士兵全部停下，沉重如铁。他们终于明白，扎木兰的废墟里孕育着的，是远超他们想象的恐怖。而那些仍在搏动的肉球，仿佛在预示着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凛冽的寒风卷过焦黑的地面，吹动着联军旗帜，发出猎猎的哀鸣。国王亚伦屹立在阵前，他那张饱经风霜、刻满了坚毅与责任的脸庞，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阴霾。他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那片死寂而扭曲的恐怖之地，那里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带着腐烂甜腥味的粉紫色薄雾。联军的统帅们簇拥在他身边，每一个人的手都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焦虑。他们已经在这里停滞太久，每多耽搁一息，未知的危险便增加一分。

　　“不能再等了，”亚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我们必须知道前面到底是什么在阻挡我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队伍中那位被伽德族勇士严密护卫的——先知巴布。他身披绣着褐色斗篷，那双通常紧闭着以窥探世界脉络的眼睛，此刻缓缓睁开，流露出一种决然。

　　“陛下，让我来吧。”巴布的声音稳定，“若前方真是拉雅姆的巢穴，唯有神识能穿透它的污秽迷障。”

　　亚伦重重地点头，挥手示意：“保护先知！所有盾卫，上前！”

　　厚重的塔盾瞬间在巴布周围立起一道金属墙壁，巴布缓缓走到阵线最前端，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双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旗帜的摆动和战士们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巴布闭着的双眼开始剧烈地抽搐，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瞬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恐惧。几位指挥官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亚伦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呃……”巴布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他闭着眼，仿佛在梦呓，又像是在向众人描绘一幅地狱的图景，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震颤，“大地……大地被侵蚀了……它们的血管……那些根茎……即像……即像古老植物的根须，贪婪地向下钻探汲取养分；又像……又像我们人类皮下搏动的血脉，在输送着……污秽的能量……”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更加急促，脸上的恐惧之色更深。

　　“它们……它们在供养着……无数个……肉球……像心脏一样搏动……全部……全部汇聚在那里，密密麻麻……然而，它们不是独立的……看啊，那无数个肉球，又被更粗壮的……像神经索一样的组织连接着……构成了一张更大的、活着的网……全部……全部又连接着中央……中央那三座……如同山岳般庞大的……母核！”

　　巴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警示：“每一个肉球都在孕育！就是我们战斗过的那些怪物——蝙蝠魔、剃刀虫、长条液毒虫，还有……还有那最大的巨獠兽！我们之前遇到的，只是它们成熟的个体！那些从地下刺出的肉刺触手，就是这些血管根茎的末端！它们在保护这个‘孵化场’！”

　　他猛地“看向”亚伦的方向，尽管双眼紧闭，但那焦灼的情绪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人：“它们快要孵化了！又一波怪物浪潮即将新生而出！我们速度要快！必须想办法毁掉这里，毁掉那三座母核！否则……否则我们面对的将是永无止境的军队！它们都是云姆星邪物拉雅姆孕育、变异而产生的！快！速度要快！”

　　“什么？！”一名来自北方部落的酋长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孵化场……三座母核……”南境风神教大骑士奎桑提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国王亚伦在听到巴布描述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那幅由先知言语描绘出的、活着的、搏动着的恐怖景象，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君王也感到一阵心悸。但他毕竟是亚伦，是联军的领袖。那瞬间的震惊立刻被钢铁般的意志所取代。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炸雷，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不能再让它们孵出来了！靠近刀剑肉搏是送死！传我命令——”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炬，直接锁定了站在后方待命的火器部队指挥官：“普德劳斯将军！”

　　身材壮硕、脸上带着一道火器爆炸留下疤痕的普德劳斯立刻挺身而出，右手重重捶胸：“陛下！新军已准备就绪！”

　　“所有火炮，——目标前方孵化区，覆盖性射击！”亚伦的手臂猛地向前一挥，划破沉重的空气，“给我用火焰和钢铁，把这片污秽之地彻底犁一遍！把所有还在跳动的肉球，连同那些该死的血管根茎，统统炸成碎片！执行命令！快！”

　　“遵命，陛下！”普德劳斯眼中闪过一丝对命令果决的敬佩与战场嗜血的狂热，他迅速转身，对着身后严阵以待的传令兵和旗语官们发出咆哮：“全军！射击准备！目标正前方污染区！装填！三轮急速射！让那些怪物崽子们和它们的巢穴一起下地狱！快！快！快！”

　　刹那间，联军阵后响起了急促而有力的号角与旗语命令。沉重的炮车被推动，火药包被撕开，引信被装上。一片死亡的寂静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即将降临的前奏。亚伦国王紧抿着嘴唇，目光死死盯住那片孕育着无数噩梦的扭曲之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在下一波灾难破壳而出前，将它们连同这片土地，一同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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