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营救

　　当最后一缕火舌舔舐完焦黑的土地，化作盘旋的灰烟，战场上出现了片刻诡异的死寂。

　　亚伦国王勒紧缰绳，他身下的战马不安地踩着蹄子，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他身披的蓝色罩袍沾染了烟尘与血渍，昔日明亮的颜色此刻显得沉郁。他抬起覆着面甲的头，望向那片刚刚被烈焰吞噬过的区域。

　　“不敢相信我们的眼睛，是吗，德隆？”他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金属的嗡鸣和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

　　德隆上前几步，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疑虑。“陛下，这不合常理。那些拉雅姆……它们撤退得过于干脆，像是……像是主动让出了这片巢穴。”

　　他顿了顿，指向那片仍在冒烟的焦土。“还有这火。云姆星那些怪物的巢穴和血肉，蕴含着奇特的油脂，燃烧起来竟如此猛烈持久，这绝非自然。它们像是在用自己同伴的残骸，为我们搭建了一座辉煌的火葬堆，顺便……为我们奏响了安眠曲。”

　　这时，身着锃亮板甲，胸前镌刻着家族金雄狮纹章的提拉德策马而来，他的面甲掀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眉头紧锁。“陛下，前锋回报，孵化区已被彻底摧毁。火炮犁过了一遍，火油烧尽了残留，巴布大师的火球和投掷队的手雷清理了最后顽抗的肉瘤。战场……干净得让人心头发毛。”

　　亚伦国王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焦糊与恶臭的空气。“太顺利了，提拉德。顺利得像是敌人亲手为我们铺好了道路。之前的每一寸土地，我们都用鲜血和钢铁换取，拉雅姆的疯狂反扑犹在眼前。如今，它们却像晨雾一样消散，只留下这些仍在搏动的……‘果实’，任我们宰割。”他的目光扫过远处，士兵们正用长矛谨慎地刺破那些偶尔还会抽搐一下的焦黑肉球，动作缓慢而充满戒备。

　　“它们在谋划什么，”提拉德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这些天杀的异星怪物，绝不会坐视我们摧毁它们的繁殖地而毫无反应。这寂静，比冲锋的咆哮更令人不安。”

　　巴布双眼望向远方那片被怪异紫色菌毯覆盖的山丘，那是云姆星生命体控制区域的深处。“它们在等待，陛下。或者，我们摧毁的，仅仅是它们愿意舍弃的一部分。或许……我们在帮它们‘修剪’掉不必要的枝丫，好让真正的恐怖破土而出。”

　　亚伦国王沉默了片刻，随即猛地放下面甲，那双在阴影中锐利如鹰的眼睛扫过他的将领们。“传令下去！全军保持最高警戒，轮换休整，但不准卸甲！弩炮和投石机向前移动，构筑临时防线。告诉每一个士兵，真正的考验，恐怕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回荡，带着王者的决绝。

　　“云姆星的主宰者不是在撤退，它是在深呼吸，准备对我们吐出致命的毒息。我们毁了它的苗圃，它接下来要展示的，恐怕就是真正的獠牙了。前进，但要睁大眼睛，握紧武器！让我们看看，它们究竟在憋什么样的大招！”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激昂，多了沉重与警惕。人类联军如同一个绷紧的巨人，在焦黑的大地上，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推进，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之上。所有人都明白，风暴前的宁静，已经结束，或者说，从未真正到来。

　　当那座巨大而诡异的牢笼映入眼帘时，亚伦国王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那并非石头或木材的造物，而是由不断微微搏动的腐肉、缠绕的血管和狰狞的肉刺交织成的活体监狱。凄厉的哭嚎声即使隔着这段距离，也随着风隐隐传来，与天空中蝙蝠魔翅膀扇动的扑棱声交织成一首地狱交响曲。

　　“风神在上……”他身侧的近卫骑士低声惊呼，下意识地在胸前画了个圣徽。

　　亚伦国王紧握着剑柄，但他的声音却沉稳如磐石，清晰地传遍周围将领：“看那西边。我们的子民，正在活生生的地狱里煎熬。”

　　泰兰德向前一步，他厚重的板甲上沾满了战斗的污迹，声音透过面甲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陛下，那景象……即便是最残酷的噩梦也难以企及。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正是如此。”亚伦国王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战场，命令如钢铁般掷地有声：“泰兰德，我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带领你的重步兵方阵，作为营救的坚盾与核心。再分调三门火炮给你——不要吝啬弹药，用它们轰开那条亵渎之物的根基，或者轰散那些盘旋的吸血畜生。另外，调遣一千名火枪手进行火力掩护，确保那些怪物无法从容俯冲抓走我们正在救援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那座搏动的肉笼，补充道：“动作要快，要狠。救出人后，立刻向主力靠拢，不要恋战。”

　　泰兰德重重敲击了一下胸甲，发出沉闷的铿锵声：“以我的剑与荣誉起誓，必不辱命！我的方阵将如铁砧，为您砸碎那污秽的牢笼！”他随即转向副官马克西德，声音陡然提升：“传令！重步兵，向我靠拢！火炮小组，目标肉质牢笼基座，计算射界！火枪手，分散阵列，梯次配置，专注对空！”

　　马克西德高声回应：“遵命，将军！”随即奔去，高声传达命令：“重步兵方阵，前进！为了国王，为了荣耀！”

　　在调动的队伍轰鸣中，亚伦国王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哀嚎的肉笼，随即调转马头，面向主力大军的方向。他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

　　“其余人，随我继续前进！扎木兰的心脏还在跳动，我们必须在那魔头反应过来之前，刺穿它！为了王国，为了所有被奴役的灵魂——前进！”

　　命令如山，大军随之而动。一部分军队在泰兰德爵士的怒吼和指挥官们的号令声中，如同分出的钢铁洪流，坚定地冲向那座血肉监狱。而主力部队则跟随着国王那身耀眼铠甲的指引，如同另一股不可阻挡的浪潮，继续向着城市更深处，向着这场灾难的源头，滚滚推进。

　　当泰兰德率领的火枪队与重步兵方阵抵达那血肉筑成的恐怖牢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看！外面！是军队！是我们的军队！”牢笼里一个满脸污垢的男人突然扑到不断渗着粘液的肉墙前，双手死死抓着那些蠕动的肉质栅栏。

　　这一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头，整个牢笼瞬间沸腾。数千名囚犯疯狂涌向边缘，哭喊声、尖叫声、祈祷声混杂成一片。

　　“救救我们！”

　　“诸神在上，他们来了！”

　　“快放我们出去！”

　　泰兰德眉头紧锁，大步上前，朝着骚动的人群怒吼：“一群傻狗！叫唤什么劲？非要把怪物主力都引来才满意吗？”

　　骚动略微平息，但啜泣声仍在继续。泰兰德转身审视这座活体监狱——密封的肉质墙壁上没有一扇门，只有不断收缩舒张的孔隙。

　　“给我破开这鬼东西！”他抡起战斧，朝着肉墙猛劈下去。斧刃深深陷入乌黑的肉质中，可当他拔出斧头时，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渐渐消失的白痕。

　　“退后，让火炮来！”

　　三门火炮依次开火，轰鸣声中，肉墙上被炸开数个孔洞。可就在硝烟散去时，那些伤口已经开始蠕动、闭合。

　　“该死，这玩意会自愈！”

　　突然，天空传来刺耳的尖啸。几只蝙蝠魔俯冲而下，直扑刚刚被炸开的缺口。

　　“排枪准备！”泰兰德厉声喝道，“放！”

　　一阵齐射，蝙蝠魔在空中炸成血雾，碎肉如雨点般落下。

　　“火把！用火烧！”泰兰德灵光一闪，指挥士兵将点燃的火把怼在肉墙上。这一次，愈合的速度明显放缓了。

　　“快！趁现在！能出来的人快出来！”士兵们朝着破口处呼喊。

　　最初只有几个胆大的人踉跄着爬出，随后人潮如决堤般涌出。破口在推挤中被越撕越大，飞溅的血肉让场面更加恐怖。

　　泰兰德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涌出的人群。他的脸色逐渐阴沉——前面的人虽然狼狈，但至少还有活人的惊恐和慌乱。可后面那些人……

　　他们太有序了，太安静了。没有哭喊，没有表情，就像排练过无数次的傀儡。

　　泰兰德突然瞳孔猛缩，抽出战斧大吼：“全部跟我撤！不要问为什么！”他转头对传令兵嘶吼，“吹号！紧急撤退！小心附近所有人！”

　　士兵们虽然困惑，但严格的训练让他们立即执行命令。泰兰德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副官：“听着，那些后来出来的人不对劲。他们的眼神……空洞得就像被掏空了灵魂。”

　　他回头望向那些安静得出奇的“幸存者”，他们正有条不紊地混入真正幸存者的队伍中，动作协调得令人毛骨悚然。

　　马克西德脸上一阵抽搐，喃喃道：“拉雅姆——？”

　　泰兰德压低声音，握紧了手中的战斧，“这是一个陷阱。而我们，刚刚亲手释放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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