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十有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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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县城棺材铺的伙计赶着马车来了,运来麦大江定的棺材,还有香烛、纸钱、纸人纸马等治丧之物。

  麦大江指挥着伙计将棺材抬进堂屋,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让伙计回去。

  一切就绪,麦大江对麦大树说:“咱们分头去报丧吧。”

  “好。”麦大树应声,兄弟俩各自揣上纸钱,分头往亲友家赶去。

  不多时就陆续有人来祭拜吊唁,麦青山带着一刀黄纸也来了。

  他走进灵堂,对着麦老头的灵位深深鞠了三躬,又点燃黄纸,嘴里低声念叨着“本力叔一路走好”,神色庄重。

  祭拜完,麦青山走到院子里,见云芽正在帮着收拾祭品,便走上前问道:“云芽丫头,吴掌柜那边关于粉条坊的事,可有准信?”

  “有了,青山叔。”云芽停下手中的活计,二人来到后院拐角,“吴掌柜原话跟我说,三天后就会来村里,一来结算上个月的工钱,二来安排粉条坊复工的事。家里受灾想预支工钱的,他跟东家,他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真是多谢你了!”麦青山连日来的愁云一扫而空,“我这就去跟大家伙说这个消息!有了工钱,日子就能撑下去了!”

  麦青山不多留,转身就走了,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消息,很快在幸存的村民中传开。

  三天后,吴掌柜果然信守承诺,带着伙计和银钱、账本来到了昌丰村临时设的粉条坊旧址。村民们早早地就来了,排着队领工钱。

  办预支工钱的,吴掌柜的也实地去家里走访,确实需要这笔银子的,他也给办了。

  吴掌柜的办完这些,也带了一刀黄纸去吊唁。

  麦家的丧礼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停灵三日,陆续有亲友赶来奔丧,虽礼数从简,却也透着几分仪式感。

  麦大江作为主家,忙前忙后,沉稳地应对着一切,徐盈娘和林杏花则招呼着前来吊唁的女眷,云芽和阿福穿着孝布,守在灵前。

  大殓当天,当太阳升起,前来发殡的亲戚陆续来了。

  乱糟糟的人来人往,麦大江夫妻和麦大树夫妻自是跪在灵前答礼,小一辈的则是阿福来做答礼。

  门外麦大江从县城请来的吹手,吹着呛天呛地悲凉,呜咽的送殡曲。

  这时候,主事的族长安排人路前洒纸钱,十二人抬棺跟在后面,剩下的族亲帮忙拿纸人,纸马,纸宅子,金银聚宝盆,东西银库,南北粮仓……

  随着封棺钉的钉进,吹手大喊了一声:“起棺,上路喽!”

  此时,麦大江带着一众孩子一齐扑在棺前,哭天呛地的拦着,不让抬,麦大江和麦大树都大喊着:“爹啊,儿还没孝敬够您呢!爹啊,您睁眼看看儿子啊,爹啊爹…”

  徐盈娘和林杏花这两天累的很,眼瞎乌青、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前前后后的没少忙活,也表现的很伤心。

  哭爷哭爹的差不多了,族长喊道:“知道你们是孝子贤孙,活着时,俺这老弟弟享了福,临了也讲究上了排面,现在到了入土为安的时辰了。大江、大树!”

  “如今到了最后一步了,抬你爹入土吧,本壮家的六谷上来抬一杠。”

  有了族长的主持,这出殡很顺利,男人们都去了麦家坟地,徐盈娘、林杏花、云芽和几个同族的妇人,二爷爷家的二堂伯母金氏、三堂婶子吕氏和小堂婶子孙氏忙活起席面,只等填土圆坟回来的男人们吃席。

  这期间徐盈娘和林杏花忙的脚步飞起,不时找用的东西,等家里客人走完,送完借来的邻里的碗碟,板凳,桌子,才觉得终于可以舒展一下身体了,脱下孝衫,孝帽还有腰间扎的草绳。

  云芽发觉这么热的天,衣裳都有馊味了。

  麦大江一家当晚也是在老宅住的,一家人都暂时擦了身子,简单洗漱,只等回县城宅子再好好的洗一洗。

  翌日一早,老宅的炊烟袅袅升起。

  两家人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喝着稀粥,就着咸菜,气氛比昨日丧礼时缓和了些,却仍带着几分沉闷。

  吃完饭,麦大江让徐盈娘和林杏花收拾碗筷,自己则拉着麦大树走到院子角落,神色凝重地开口:“大树,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关于大哥一家和娘的下落,我前些天打听清楚了,只是爹的丧事在即,所以才没告诉你。”

  麦大树正擦着桌子的手猛地一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放下抹布,凑近几步:“二哥,大哥他们……他们在哪?还活着吗?”

  “应该还活着。”麦大江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听那天守城的兄弟说,慎军攻城时,队伍里有几个人的衣着打扮和样貌很像娘和大哥一家人,他们应该是被慎军抓走了。

  而那天领头的将军就是我当初上交官府的那个细作蒋俊锋,他攻城前点名要县令交出我和盈娘、云芽、阿福,想报当初的仇。”

  他眼神暗了暗:“那天晚上,想来是大哥和娘为了自保,主动跟蒋俊锋说了不少关于我的事,还供出了我家在城里的住处。

  所以那蒋俊锋才会说出让县令交出我们一家的话。

  也是因为大哥和娘说出了我,那将军才带着了他们攻城。”

  “怎么能……怎么会这样……”麦大树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他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收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的急切瞬间被震惊取代,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苍白如纸。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日夜惦记的娘和大哥,竟是因为主动攀咬二哥被慎军带走的。

  平日里虽有隔阂,二哥自分家后也几乎不与爹娘、大哥一家来往,可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能出卖二哥呢?

  震惊过后,是更深的茫然。他一直心心念念着娘和大哥的安危,不止一次跟二哥提起想找人打听,却没料到真相竟是这般凉薄。二哥心里该多难受?

  二十多年的亲情,换来的竟是背后一刀。

  紧接着,深深的担忧又涌了上来。

  被慎军抓走,前路茫茫,他们会不会遭罪?能不能活下来?

  那些兵匪凶神恶煞,娘年纪大了,大哥是个文弱书生,侄女还是个姑娘,怎么经得起折腾?

  震惊竟然是被慎军带走的大哥和娘意外竟然会供出二哥

  “二哥……”

  麦大树的声音颤抖着,他抬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麦大江看着弟弟失魂落魄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事已至此。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先顾好自己和家里人,日后若有机会,再想办法打听他们的消息。”

  麦大树缓缓点头,泪水终究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送麦大江一家离开时,麦大江执意没要老宅里任何东西,只说“都是身外之物,留着你们用吧”。

  林杏花也客气的很,言明这些东西卖出后银两给二哥一家送去 ,不能所有丧葬费用都麦大江一家出。

  麦大江没答应也没拒绝,便带着妻儿和赵铁柱赶着驴车去了县城。

  麦大树回到房间,脑子里全是二哥说的话,那些震惊、担忧渐渐散去,只剩下满心的疑惑。

  他想起小时候,大哥麦庆林总仗着爹娘的偏爱欺负二哥,在自己面前也爱显摆这份偏爱,却偶尔会分给自己半块饼、一把炒豆子;

  若是自己替二哥抱不平,大哥总会骂他蠢笨,他一再追问换来的也是“以后你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他一直没明白过。

  自记事以来,大哥好像从来没对二哥露出过半点善意。

  可到底为什么?

  就算再讨厌那个兄弟,发生过什么龃龉,二哥也是亲兄弟啊!大哥为什么要这样?

  难道是因为二哥也提出了分家?

  可分家也是被逼无奈,爹娘偏心得太离谱,二哥一家在老宅也没好日子过。

  脑海里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大哥供出是为了保命!

  大哥肯定知道蒋俊锋攻不进县城,所以才故意供出二哥,想以此换自己一家的平安!他只是想活下去,他也没想要二哥一家的命,没别的意思!

  一定是这样!

  二哥那么宽厚随和的人,应该不会怪娘和大哥吧?

  直到麦大江一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村道尽头,麦大树还陷在这种自我安慰的思绪里。

  林杏花走过来,推了推他的胳膊:“当家的,发什么愣呢?还在想大哥和娘的事?”

  麦大树回过神,把李老太和麦庆林一家的下落和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林杏花听了一愣过后只淡淡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以后跟二哥一家可要好好相处,时常上县城走动走动。大哥他们为啥那样做,等他回来了自然会和二哥说,这事咱们甭掺和,万一是有什么误会呢?”

  “不确定的事,别瞎琢磨,也别往外说。”

  林杏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镜似的。

  误会!这种事怎么可能有误会?哪里有什么误会?

  大房一家是什么货色,她跟他们相处了几年,早就看得清清楚楚,骨子里就是唯利是图、自私自利。

  不过换个角度想,在那种生死关头,是个人当时为了活下去应该都会那样做,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算稀奇。

  她甚至毫不羞愧地想,若是自己处在当时的处境,为了活着也会那么做。

  麦大树不知道林杏花一时间会有这么多的内心活动,点了点头,心里带着一丝期盼:“你说的是,等大哥和娘回来,一切就都清楚了,杏花,他们……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吧?”

  林杏花看着他眼底的希冀,不忍泼冷水,顺着他的话应道:“会的,爹还葬在祖坟里,娘和大哥迟早会回来的。”

  实则心中清楚,大房一家,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被敌军带走,就算当时有机会活命,还能活多久?何况慎军那般残暴,等那将军认为他们没什么利用价值,能有什么好下场?

  还有大嫂,和平时被大嫂娇惯的麦云月,只怕会比死了更凄惨。

  一想到村中的那些尸体,林杏花不自觉的脊骨冒出冷意,抖了抖身子。

  边塞的风裹挟着沙砾,刮得营帐帆布“哗哗”作响,天地间一片苍茫肃杀。

  夕阳的余晖洒在赭黄色的沙丘上,给这片荒凉之地镀上一层惨淡的暖色。

  一顶装饰稍显精致的将军营帐外,一道纤细的身影缓步走出。

  少女身着靛蓝色的织金短袍,腰间系着鎏金腰带,坠着小巧的银铃,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下身是曳地的百褶长裙,裙摆绣着繁复的卷草纹;

  脚上蹬着一双红色皮靴,衬得脚踝纤细。

  头上梳着高髻,插着两支银质发钗,鬓边垂着几缕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军营本就极少有女子能随意走动,她这身打扮外加身材,吸引了不少士兵的目光。

  少女眉眼流转间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妩媚,肌肤虽不及江南女子娇嫩,却在风沙的洗礼下透着从骨子里再带的风情。

  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眼神扫过周围巡逻的士兵,那些偷看的人纷纷低头,额角渗出冷汗。

  女子脚步不疾不徐地带着两个随从朝着营地角落一处不起眼又简陋的小营帐走去。

  腰间的令牌闪过寒光,沿途士兵见了,皆躬身行礼,无人敢阻拦。

  推开小营帐的门帘,一股混杂着尘土与劣质草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营帐内昏暗,陈设简单,只有几张破旧的毡垫和一个缺了口的陶罐。

  有一老人正坐在毡垫上照着油灯缝补衣物,她身边还躺着一个小男孩。

  两男一女愁眉苦脸地靠着营帐壁,在油灯的映照下,看的出神色十分憔悴。

  他们听到渐近的脚步声,齐齐转头看向来人。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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