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断发明志

　　刹那间，整个画舫内外陷入一片死寂。

　　风似乎都凝滞了，只有秦淮河水在船舷边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钉在台上那个决绝的身影上——李香君。

　　她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却挺直如松。

　　手中紧握着一缕刚刚削下的、如墨云般的青丝。

　　那缕断发在她指间随风轻轻飘荡，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

　　人们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转向台下那个被命运选中的男人——周琦。

　　他脸上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愕然。

　　紧接着，死寂被无声的浪潮打破。

　　那浪潮并非声音，而是无数道目光中迸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羡慕。

　　三千两银子！

　　仅仅三千两，就赢得了名动秦淮的李香君以身相许！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泼天富贵！

　　李香君是谁？

　　秦淮河上最璀璨的明珠之一，位列“八艳”，靠的是实打实的倾城之貌和惊世才情。

　　她的歌喉，能引百鸟噤声；她的舞姿，曾令满座倾倒。

　　单论其“初夜权”，坊间早有传言，那价格足以让富商巨贾倾家荡产，绝非区区三千两能够企及。

　　然而此刻，这朵含苞待放、完璧无瑕的娇花，竟以三千两白银自赎其身，甘愿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为妾！

　　这已经不是便宜，而是白捡了一座金山！

　　一个天大的、足以让在场所有男人嫉妒到眼红的便宜！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周琦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

　　有难以置信的震惊，有捶胸顿足的懊悔。

　　更多的，则是浓得化不开的艳羡。

　　值不值？这还用问吗？

　　能拥李香君入怀，夜夜笙歌，别说三千两？

　　三万两也值！

　　台上，李香君的目光穿透人群，只余下周琦一人。

　　那眼神炽热、坚定，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周郎！”

　　她的声音清澈而有力，打破了沉寂，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请受奴家一拜！”

　　话音未落，她竟提起裙裾，对着台下的周琦，盈盈跪拜下去。

　　那姿态，恭敬中带着献祭般的虔诚。

　　“奴家这就回媚香楼，自赎己身！”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无半分犹豫，“今生今世，香君非周郎不嫁！

　　周郎若怜我、疼我，是香君前世修来的福分。

　　周郎若……若不喜欢香君，”

　　她声音微颤，随即又坚定起来，“也请随意处置！香君此生，只认周郎一人！”

　　说完，她利落地起身，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她提起裙角，像一只轻盈却决绝的蝴蝶，匆匆下台，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媚香楼的方向。

　　只留下那缕断发的余香和满场的惊叹，在空中久久不散。

　　“恭喜相公……”

　　方白衣的声音在周琦身侧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平静。

　　但那尾音里藏不住的酸涩，像一颗青杏在舌尖化开。

　　“又得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妾室。”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的赵玉安如梦初醒。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引得周围人侧目。

　　“哎呀！周兄！周兄啊！”

　　他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语气里却满是复杂。

　　“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深藏不露啊！小弟我又是请你登船，又是请你喝酒，原以为……咳！

　　原以为我是那个有钱的！结果……结果您才是真神豪！”

　　他摇头晃脑，啧啧称奇，随即话锋一转，那羡慕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不过，还是要恭喜周兄！天降奇缘，抱得美人归！香君姑娘……唉，真是羡煞旁人！”

　　他虽笑着恭喜，但那眼神深处掠过的一丝失落和不甘，却没能逃过周琦的眼睛。

　　赵玉安心心念念的李香君，转眼成了周琦的囊中物。

　　这份酸楚，只能自己咽下。

　　“赵兄，咱们可有言在先，各凭本事。

　　如今我抱得美人归，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周琦丑话先说在前面。

　　毕竟这半天的交往，他跟赵玉安处的相当不错。

　　“周兄放心，这点度量，赵某人还是有的。

　　在下只有祝福，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赵玉安也是一个识趣的人，立刻表态。

　　周琦微笑点头。

　　这人还不错，拿得起放得下，称得上一生光明磊落。

　　就在这时，一艘精致的小舟悄无声息地划近，停靠在画舫边。

　　舟上立着的，正是方才主持的念奴娇。

　　她神色郑重，双手捧着一个精巧的红色香囊。

　　“周公子，”

　　念奴娇的声音柔和而清晰，“香君妹妹让我将此物转交于您。

　　她道：‘望君珍视’。”

　　周琦伸手接过。

　　香囊入手极轻，轻若无物。

　　他心有所感，指尖轻轻捻动香囊的锦缎表面，里面里面传来柔软的触觉。

　　如丝如缕。

　　周琦的心中一下有了答案。

　　如果他猜的没错，里面装的应该是李香君刚才剪下的那缕秀发。

　　他用食指轻轻的捻开了一道缝隙。

　　果然，正是那缕秀发。

　　周琦握紧香囊，抬头看向念奴娇，郑重道。

　　“请转告香君，此物珍贵，周某定当视若珍宝，一生珍藏。”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沉甸甸的承诺。

　　念奴娇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她对着周琦，盈盈屈身一拜：“多谢周公子大义成全。

　　香君她……”

　　念奴娇顿了顿，眼中带着姐姐般的疼惜。

　　“她看着娇柔，性子却烈如火。

　　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头。

　　她既认定公子，此生必生死相随。这……或许就是天定的缘分吧。

　　如今看来，香君的命，倒也不算太坏。”

　　她深深地看了周琦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

　　然后不再多言，转身，小舟轻荡，缓缓驶离。

　　周琦的目光却穿过众人落到了马大福脸上。

　　他的嘴角勾勒起一丝笑意。

　　“马大福，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周琦大声问道。

　　“这……兑就兑……咦，我的钱呢？”

　　马大福一咬牙，伸手往怀里掏钱。

　　然而，下一刻他惊呆了。

　　他怀里的三千两银票，竟然不翼而飞。

　　马大福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怎么了？堂堂的马员外不会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我记得刚才你说还有三千的来着？你倒是拿出来呀？”

　　周琦在后面煽风点火。

　　痛打落水狗。

　　“这……不好意思，我银子丢了！等我回去筹钱再说！”

　　马大福匆匆的一拱手，立刻示意划船。

　　就这样，留下了一个狼狈的背影。

　　“哈哈，没想到马大福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这不是输不起吗？”

　　众人的哄笑声，一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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