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朝堂惊波

　　寅时刚过，天色未明，北京城还笼罩在一片静谧的灰蓝之中。

　　然而，承天门外，已是冠盖云集。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等待着宫门开启，参与每日的常朝。

　　只是今日的气氛，较之往日，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和压抑。

　　东南接连的军报，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早已在暗地里激起了滔天波澜。

　　“咚——咚——咚——”

　　景阳钟声悠扬响起，沉重而威严的宫门缓缓洞开。百官整理衣冠，鱼贯而入，穿过漫长的御道，步入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皇极殿。

　　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下，香烟缭绕。监国太子赵钰端坐于御座之上，身着杏黄色龙纹朝服，头戴翼善冠，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

　　但那双扫视群臣的眼睛，却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冽，让不少心怀鬼胎之臣不敢直视。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短暂的寂静后，兵部尚书郭攸率先出班，手持玉笏，神色沉重：

　　“臣，兵部尚书郭攸，有本启奏！东南八百里加急军报，倭寇趁我水师主力于外海剿贼之机，大举寇边，突袭台州、温州沿海，台州府城一度告急！浙江巡抚胡宗宪已急调兵马驰援，然倭寇势大，且装备精良，沿海震动，生灵涂炭！恳请殿下圣裁！”

　　尽管消息早已暗中流传，但由兵部尚书在朝堂之上正式奏报，依旧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官员们交头接耳，面露忧色，或愤慨，或惊惶。

　　赵钰神色不变，淡淡道：“朕已知晓。倭寇疥癣之疾，跳梁小丑，何足挂齿？周勃已擢升东南五省水陆兵马总督，全权处置，想必不日即有捷报传来。”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东南的烽火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番姿态，让一些原本想借此发难或夸大其词以谋私利的官员，一时语塞。

　　然而，总有人不甘寂寞。

　　一位身着绯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清流领袖之一的刘健。他声音洪亮，带着痛心疾首之意：

　　“殿下！倭患骤起，沿海糜烂，百姓遭殃，此绝非小事！周勃虽勇，然其远在黑水洋，鞭长莫及！老臣以为，当立即另遣重臣，总督东南，统筹各省兵马钱粮，方可速平祸乱！岂能将一隅安危，尽系于一武将之手？”

　　立刻便有几位言官和保守派官员出声附和。

　　“刘大人所言极是！周勃年轻气盛，或可陷阵杀敌，然统筹全局，非其所长！”

　　“当遣一老成持重之臣前往，方可稳定大局！”

　　赵钰目光扫过这些出声的官员，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他尚未开口，另一人已然出列。

　　正是户部尚书，他年纪虽轻，但气度沉稳，朗声道：

　　“刘大人此言差矣！周将军于黑水洋以寡击众，重创红毛夷与海龙王主力，缴获巨舰，已显其勇略！殿下擢升其总督五省兵马，正是人尽其才，授以全权，避免掣肘！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且东南军情瞬息万变，若事事请示朝堂，往返耽搁，岂不贻误战机？”

　　“张尚书！”刘健怒目而视，“东南事关重大，岂能儿戏！周勃纵有微功，亦难掩其孤军深入，致使后方空虚之过！如今倭寇肆虐，他难辞其咎！”

　　“刘大人！”户部尚书毫不退让，“倭寇选择此时寇边，正是看准我水师主力外出，此乃敌之狡诈，岂能将罪责归于前方浴血奋战之将士？若依刘大人之言，遣不知兵之文臣前往，处处制肘，恐非平倭之策，反成掣肘之累！”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换将分权，一派坚持信任周勃，授予全权。

　　看似是平倭策略之争，实则背后牵扯着新政与旧制、皇权与臣权、乃至更深层次的权力博弈。

　　赵钰冷眼旁观，将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他注意到，几位与龙首宫关系密切的勋贵，如成国公朱希忠等，虽未直接发言，但眼神闪烁，显然乐见其成，甚至可能在暗中推波助澜。

　　就在争论愈演愈烈之际，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指挥使匆匆上殿，在司礼太监耳边低语几句，随即呈上一份密封的奏盒。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奏盒上。这个时候，由锦衣卫直接呈递的，绝非寻常消息。

　　司礼太监将奏盒小心翼翼呈到御前。赵钰打开，取出一份密奏，快速浏览。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压，却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分，让离得近的官员感到一阵心悸。

　　他放下密奏，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剑锋，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在刘健及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官员脸上停留了片刻。

　　“争论够了？”赵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勃，已于昨日黎明，奇兵突袭，攻克倭寇巢穴上大陈岛！焚毁倭船十余艘，斩倭酋‘黑鲨’，俘获、斩首倭寇三百余众，解救被掳百姓无数，缴获被劫物资大批！”他每说一句，殿内众人的脸色便变一分。

　　“此刻，他正据守上大陈，虎视眈眈，已对围攻台州府城之倭寇形成夹击之势！”赵钰的声音陡然转厉，“而你们，在此高谈阔论，争权夺利，质疑朕之决断，动摇军心！是何居心？！”

　　最后四字，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刘健等人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臣等惶恐！臣等绝无此意！”

　　赵钰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兵部尚书郭攸：“郭攸！”

　　“臣在！”

　　“传朕旨意，通令嘉奖周勃及东南前线将士！所需兵员、粮饷、军械，由兵部、户部优先拨付，不得有误！若有拖延克扣者，”赵钰顿了顿，眼中杀机一闪，“以资敌论处，立斩不赦！”

　　“臣遵旨！”郭攸连忙躬身领命，心中凛然。

　　赵钰又看向那几位跪地的官员，语气森然：“尔等既如此关心东南，便罚俸半年，以儆效尤！若再有无端攻讦前方将士、扰乱朝纲者，严惩不贷！”

　　“谢……谢殿下恩典……”刘健等人叩首，汗出如浆，再不敢多言一字。

　　一场朝堂风波，在赵钰的绝对权威和周勃的及时捷报下，被强行压下。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表面上的平静。东南的战事远未结束，隐藏在朝堂之下的暗流，依旧在汹涌奔腾。

　　赵钰拂袖起身，不再理会噤若寒蝉的百官，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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